冯招娣慌了神，成亲几年，两人虽有争执，但周文康性格木讷，向来迁就她，甚少有过如此不留情面的话。
可她也不想想，这回差点把他唯一的儿子害没了，周文康就是泥人也尚有三分火气。
农家人看重继承香火，对他而言，三宝就是他的命根子，日后养老摔盆都得靠这个儿子。
姜穗虽然厌恶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可也没强求他们改，她也清楚这都是时代因素造成的。
要是突然跟他们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妇女也能顶起半边天”，保不齐还怀疑她得了失心疯。
冯招娣抹了抹眼泪，哽咽哀求道：“就只是借耀祖一个冬天，我日后不借了成吗，文康，别赶我回娘家。”
“还，你娘家那德行，借了那么多东西，还过一次吗，你拿什么保证他们会还。”
她不说话了，自己娘家人什么性子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周文康也气自己，他火气旺，性子粗，平日盖着也没察觉出有啥不对，要是他仔细一点，兴许就发现她做的好事，儿子也不用受这份罪。
姜穗盯着冯招娣在那哀怨恳求，她没出声，余光瞟见地上三宝没穿的冬衣，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捡起。
冯招娣瞧见婆婆的动作，神色慌乱，伸手去夺儿子的衣服，让姜穗用力一扯松了手。
眼看冯招娣又要爬起来去夺，姜穗找着缝合处，用力一拉，飘散的芦花和结块的棉花团就掉在地上。
姜穗大惊，勃然大怒，用眼睛剜了一眼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女人，朝院子里喊道：‘‘大丫！大丫！快过来，奶有事找你。’’
大丫远远应了一声，跑进屋子：“奶有啥事儿啊？”
姜穗招手让她过来，扯住她衣服的下摆，把衣服撕开，里面雪白的芦花全都撒了出来。
难怪大丫一天到晚都缩在火塘周边，瞧着穿的暖和，里面都是不保暖的芦花，可不就是冻得哆嗦吗。
三宝的好歹还往里添了点棉絮，可大丫的全是芦花。
姜穗气得手都在抖，指着她大骂：“有你这么当娘的吗，这外头多冷你不知道，给她穿这个你是想冻死她啊。”
她早就嘱咐过，家里孩子的衣裳不能糊弄，往年的冬衣也得加上棉絮，就怕孩子冷了受寒。
大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她娘跪在地上被奶指着鼻子骂，双手无措地捏着袖口，站在原地不敢吭声。
瞧着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也心知自己吓到了孩子，姜穗平复了下心情，揉着嗓音安慰道：
“大丫没事，把身上这身衣裳换了，穿奶屋里放在床头上的那件，那件暖和，别冻着了。”
小姑娘听话的很，顺从地换了一身与她体型不匹配的冬衣，虽然大了些，但暖和不少，姜穗把人忽悠走后，脸色一下沉了。
“老二，你说，这事怎么处理？”
周文康也没想到冯招娣这个当娘的这么狠心，大冬天的就给孩子穿芦花，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熬不住啊。
还没等这个儿子回话，跪在下头的罪魁祸首倒是先伸着脖子辩解：
“娘你冤枉我了，小孩子又不用干活，整天就是在火盆旁待着，穿差点也挨不着冻，省下的那点棉花还能给文康穿厚实点。”
这话别说姜穗，周文康都气得半死，耷拉着脸，虽然他更看中儿子，可闺女也是他的孩子，拿自己孩子的衣裳给他这个当爹的穿，他都没这个脸说出来。
而冯招娣还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给闺女穿的芦花有错，错就错在给儿子的衣裳添少了棉絮，让宝贝儿子受了寒。
姜穗也是开了眼了，今儿才见识到这个扶弟魔有多极品。
她扭过头盯着周文康，语气厉色：“你要是不处置她，我这个当婆婆的动手，留着她待在二房我还怕她虐待我孙子孙女。”
周文康也明白他媳妇做的事触犯了他娘的底线，可夫妻那么多年，还生了三个孩子，心里到底狠不下心。
瞅着婆婆那架势是真的要把她送回冯家，冯招娣才软了身子，拉着姜穗的裤脚哀求：
“娘，我这些年嫁到周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三个孩子还小，他们不能没有娘啊。”
哭声凄厉，她是真的怕了。
这年头被休弃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她这被休了回娘家等着她的就是死路一条。
瞧着婆婆无动于衷的样子，冯招娣又去抱住周文康的腿，哀求道：“文康，我不能回娘家啊，咱们还有三宝和大丫四丫，你不能那么狠心休了我啊。”
“三宝，对，我还有三宝。”说着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连滚带爬进了姜穗的屋子，搂住床上熟睡的儿子，死死抱住，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周文康正想替冯招娣求情，夫妻多年到底不能见她眼睁睁得走进死路。
可姜穗似乎察觉到了，还没等他开口就压低声音说：
“娘知道你对她还有感情，到底是三个孩子的娘，可你看看她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就今儿个，要不是三宝命大，你现在哪还有儿子？”
“娘，我以后拘着她，一定会让她改的，你就饶她这次吧。”
周文康自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人也木讷，不讨喜，这些年来连句顶嘴都不敢，唯一一次向他娘提要求就是向冯家求娶冯招娣。
姜穗看着眼心酸：
“娘也不是逼你，冯家不知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自打你俩成婚，咱家多少东西被搬去了冯家，让她改，那就得让她看清她娘家人的真面目，彻底断了娘家那条路，咱家才能安生。”
“冯家那老两口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让她回去受受磋磨，才能分清里外。等她想通了，自然会接她回来。娘答应你，只要她这回真的改了，就让你俩继续过。”
听着他娘软了态度，周文康也松了口气。
娘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当即向姜穗保证，无论如何，这回都会狠下心肠把她的性子扭过来。
他对冯招娣是真心喜欢的，当年听说冯家要给她相看，他跪着求了三天才让他娘带着五两银子定下亲事。
哪怕后面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他也没后悔娶她，只怪自己没能力，给不了她更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