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金丝雀出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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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苑”深处,那间狭小的佣人房,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半,只留下一线苍白的天光,斜斜地割开室内的昏暗,如同囚笼的铁栏。空气凝滞,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陈旧木质家具混合的沉闷气味。
林晚星蜷坐在冰冷的床沿,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单薄的棉布睡衣下,嶙峋的肩胛骨硌着坚硬的水泥墙面,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感。她已经这样坐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从昨天深夜收到那条“再拿不到钱就送你老师上路”的短信开始?时间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无休止的恐惧和胃部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痉挛性抽痛。
指尖无意识地抠弄着枕套粗糙的边角,那里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抠出一个小小的破洞。手机就放在枕边,屏幕是黑的,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她不敢开机,害怕看到新的威胁,害怕听到父母那歇斯底里的咒骂,更害怕看到任何关于陈老师的消息。每一次震动,都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狠狠锤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却如同惊雷般的门锁开启声,猛地刺破了死寂。
林晚星浑身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是“黑蛇帮”的人找进来了?还是……顾沉舟终于决定要“清理”掉她这个麻烦源了?
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望向门口,身体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凶神恶煞,也没有顾沉舟那冰冷迫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是管家陈伯那张刻板得如同石雕的脸。他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黑色管家服,手上托着一个硕大的、覆盖着黑色天鹅绒的硬质礼盒。
陈伯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林晚星惊恐苍白、眼底布满血丝的脸,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
“林助理。”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直,刻板,毫无波澜,“顾总吩咐,请你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准备什么?林晚星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慌让她无法思考,只能茫然地看着陈伯,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伯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将那个沉重的礼盒放在门口一张唯一还算整洁的小几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天鹅绒的盒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幽暗而奢华的光泽,与这间简陋压抑的佣人房格格不入。
“今晚七点,顾总将出席寰宇集团举办的慈善答谢晚宴。”陈伯的声音依旧平板,“顾总命你一同前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睡衣上,补充了一句,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林晚星最后一点卑微的自尊:
“换上这个。顾总说,”陈伯清晰地复述着,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别丢了顾氏的脸。”
话音落下,陈伯不再多看她一眼,如同完成指令的机器,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
门锁再次合拢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星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巨大的震惊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赴宴?
顾沉舟要带她去参加晚宴?
那个如同神祇般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那个刚刚才将她如同囚犯般禁锢在这方寸之地、警告她“管好自己的麻烦”的男人,此刻却要带她出去,暴露在S城最顶级的社交圈面前?
这算什么?恩赐?试探?还是……一种新的、更残酷的惩罚方式?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那个巨大的黑色礼盒。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不祥的诱惑。别丢了顾氏的脸……这句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荡,带着顾沉舟特有的、冰冷的讥诮和沉重的压力。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钝痛。恐惧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典”而变得更加复杂难辨。她不敢动,仿佛只要不去触碰那个盒子,就能暂时逃避那未知的、必然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场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那线苍白的天光,也渐渐染上了暮色的昏黄。
最终,是胃部一阵剧烈的抽痛,让她从僵硬中回过神来。她深深地、带着血腥味的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挪到那个礼盒前。
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掀开了沉重的天鹅绒盒盖。
瞬间,一片柔和却璀璨的光晕映入眼帘!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件礼服。
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袒胸露背、缀满亮片的浮华式样。而是一件极其简洁、却处处透着低调奢华的礼服裙。主色调是深邃如午夜星空的墨蓝色,面料是某种她从未见过的、触手冰凉丝滑的缎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如同水波般的光泽。上半身是保守的削肩设计,线条干净利落,恰到好处地包裹住肩颈,只在背后留出一个优雅的V形露背。腰线收束得极高,然后向下流畅地散开成鱼尾裙摆,裙摆边缘,细密地镶嵌着一圈如同真正星辰般微小的碎钻,随着光线的流动,发出细碎而内敛的光芒。
礼服旁边,还配着一双同色系的缎面高跟鞋,鞋跟纤细优雅,以及一个装着简单却精致首饰的小巧丝绒盒。
林晚星怔怔地看着。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衣服。这礼服像一件艺术品,又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它完美地贴合着她的尺码——顾沉舟是如何知道的?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掠过一丝寒意。它低调、优雅,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却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仿佛天生就该出现在万众瞩目的地方。
穿上它,她就不再是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麻烦精”,而是“顾氏总裁顾沉舟的女伴”。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窒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恐惧的悸动。
陈伯那句“重获信任的机会”,此刻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耳边嘶嘶作响。
信任?
在经历了书房里那场冰冷的质询,在背负着钧窑瓷瓶的天价债务,在被家人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在被“黑蛇帮”死亡威胁之后……顾沉舟还会给她信任?
这分明是一场考验!一场在聚光灯下、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的,更严苛、更残酷的考验!他要看她如何在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挣扎,如何应对必然的羞辱和刁难,看她是否会再次成为顾氏的污点,是否会引爆新的麻烦!
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被逼到绝境后的孤勇,缓缓从心底升起。她没有选择。为了陈老师,为了那份契约里可能到期的“工资”,为了……在这冰冷的钢铁牢笼里活下去,她必须去!必须穿上这件美丽的枷锁,去赴这场名为“机会”实为“审判”的鸿门宴!
林晚星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缎面。那触感,如同命运的丝线,冰冷地缠绕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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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苏曼妮那间如同水晶宫般的顶层公寓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S城璀璨的华灯初上,将整个客厅映照得如同白昼。苏曼妮刚刚结束一场舒缓的瑜伽,身上穿着一套价值不菲的真丝瑜伽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她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柚木地板上,端着一杯纯净水,姿态优雅地走向吧台。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条来自加密通讯软件的简短信息:
“目标已接收指令。今晚,寰宇晚宴。”
苏曼妮的目光扫过屏幕,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淬毒的玫瑰绽放。她放下水杯,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婉动听,如同在和老友闲聊,“亲爱的,今晚寰宇的晚宴,你也受邀了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声:“当然啦,曼妮姐,这种场合怎么能少了我?听说顾总今晚会带女伴?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谁啊?能入得了顾总的眼?”
苏曼妮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八卦的趣味:“还能有谁?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助理,林晚星。沉舟哥哥心善,看她可怜,想带她见见世面吧。”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不过……我有点担心呢。那孩子,出身不太好,性子也怯生生的。听说上次在家门口闹得满城风雨的父母,才刚被‘请’走没多久?今晚那种场合,名流云集,媒体扎堆……我真怕她紧张出什么岔子,或者……她家里那些人再闹出点什么事来,那丢的可是沉舟哥哥和顾氏的脸面呢。”
她的话,如同裹着蜜糖的毒针,精准地刺向电话那头女人最敏感的神经——对八卦的热衷和对“低贱者”闯入上流圈子的天然排斥。
“什么?!”电话那头的女人果然拔高了声音,充满了鄙夷和不可思议,“那个家里是烂赌鬼、敲诈犯的小助理?顾总怎么想的?!带这种人出席寰宇晚宴?那不是自降身份吗?曼妮姐,你可是顾总身边最亲近的人,你怎么不劝劝他?”
“我哪劝得住呀?”苏曼妮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担忧,“沉舟哥哥决定的事情,谁能改变?唉,只希望今晚能平平安安吧。对了,”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我记得你认识《星尚周刊》的主编李薇?要不要提醒她一下,今晚多关照关照我们这位‘特别’的林助理?毕竟是沉舟哥哥第一次带女伴公开亮相,多点‘精彩’镜头,也能帮我们顾氏的新助理‘扬扬名’嘛。”
“明白!明白!”电话那头的女人心领神会,声音带着兴奋,“曼妮姐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证让那位‘林助理’今晚‘光彩照人’,让全城都记住她!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站在顾总身边?”
苏曼妮满意地挂断电话,脸上那温婉的担忧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残忍的期待。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森林,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万家灯火,却没有任何温度。
“林晚星……”她轻声低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金丝雀终于被放出笼子了?呵,外面的世界,可全是等着撕碎你的秃鹫。让我看看,你这只从泥潭里飞出来的野鸟,能在这金玉其外的笼子里扑腾多久?沉舟哥哥……今晚,你会看清她的狼狈不堪,也会看清,只有我苏曼妮,才配站在你身边!”
她拿起手机,点开另一个加密通讯软件,输入指令:
“影子,盯紧寰宇晚宴现场,尤其是林晚星。我要她今晚每一个失态、每一个狼狈的瞬间,都被清晰地记录下来。另外,”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深,“查一下,顾沉舟给她的那件礼服,是谁的手笔。” 她要知道,顾沉舟为林晚星准备的“战袍”,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心思。
优雅的面具下,淬毒的刀锋已然出鞘,指向了那只即将飞入华丽陷阱的金丝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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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苑”客用化妆间。
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却冰冷的光线,将空间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高级化妆品和香氛混合的味道。林晚星僵硬地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像一尊被精心打扮的人偶。
专业的造型师团队围绕着她忙碌。发型师灵巧的手指在她乌黑的长发间穿梭,最终挽起一个优雅而略显松散的发髻,几缕碎发不经意地垂落在白皙的颈侧,增添了几分柔美。化妆师则在她脸上精雕细琢,遮盖住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的痕迹,苍白的面颊被扫上淡淡的胭脂,失色的嘴唇点染了柔和的豆沙色,将她原本清秀却过于苍白的五官,衬托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易碎感的精致美丽。
当那件墨蓝色的礼服被小心地穿上身时,整个化妆间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叹。
太合身了!
那深邃的蓝色如同为她量身定做,衬得她裸露的肩颈和手臂肌肤莹白如玉,细腻的缎面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柔美的腰肢,鱼尾裙摆垂坠而下,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晃动,裙摆边缘的碎钻如同真正的星河洒落,随着光影流转,发出细碎而梦幻的光芒。简洁的削肩设计,让她优美的锁骨和肩颈线条展露无遗,透出一种含蓄而高级的性感。后背优雅的V形设计,延伸至腰际,露出一段光洁细腻的背部肌肤,如同上好的白瓷。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林晚星自己都感到心惊。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制服、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晃眼的、精致却无比脆弱的瓷娃娃。这华丽的包装,更像一层镀金的枷锁,沉重地套在她身上。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惶和茫然,像误入仙境的迷途羔羊。指尖冰凉,无意识地绞紧了裙摆冰凉的缎面。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顾沉舟走了进来。
他显然是刚结束工作,身上还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三件套,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脸上依旧戴着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让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化妆间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透过墨镜,精准地落在了镜子前的林晚星身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有刹那的凝固。
镜中的女孩,身披星光般的华服,墨蓝色的礼服衬得她肤光胜雪,脆弱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那是一种被外力强行从泥沼中打捞出来、洗去污秽后,暴露在强光下的、带着易碎感的精致。她的眼神茫然,像受惊的小鹿,与她身上这件气场强大的礼服形成一种奇异而强烈的反差。
顾沉舟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墨镜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细细地扫过她光洁的颈项、裸露的肩背、以及那被礼服勾勒出的纤细腰肢。他的视线,最终在她颈侧靠近锁骨的位置停留了一瞬——那里,曾经有一道明显的淤痕,如今只剩下一点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如同一个被时光冲淡的秘密。
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波动,在他冰冷无波的心湖深处掠过。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清楚,是惊艳?是审视?还是……一丝被那脆弱美丽所引发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异样触动?
随即,那点波动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想起书房里的质询,想起那份来源可疑的十二万支票,想起那场闹剧的代价,想起她身上那些无法解释的疑点。眼前这副美丽的皮囊,更像是一个精心包装的陷阱。
他缓缓走近,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在林晚星骤然绷紧的心弦上。他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停下,高大的身影在镜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收拾好了?”他的声音低沉,毫无波澜,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晚星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她不敢回头,只能从镜子里看着他那模糊在墨镜后的脸,喉咙发紧,声音细若蚊蝇:“……好了,顾总。”
顾沉舟的目光透过镜子的反射,再次扫过她全身,像是在检查一件即将被送出去展示的物品。他的视线在她颈后那几乎看不见的淡痕上又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记住你的身份。”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今晚,你代表顾氏。一言一行,都关乎顾氏的颜面。别再给我惹麻烦。”
别再给我惹麻烦。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晚星心底刚刚因为镜中影像而生出的一丝微弱涟漪。所有的紧张、恐惧和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被这冰冷的现实砸得粉碎。她只是他带出去展示的“物品”,一个不能出错、不能丢脸的“顾氏附属品”。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蔓延开来。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苦涩和认命。
“是,顾总。”她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被驯服的顺从。
顾沉舟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他转身,声音冷硬地吩咐陈伯:“备车。”
“是,顾总。”陈伯躬身应道。
林晚星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陌生而美丽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偻的背脊。她跟在顾沉舟身后,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却略显生涩的声响。墨蓝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如同暗夜里翻涌的海浪。
金丝雀被放出了牢笼,却飞向了一个布满荆棘与捕食者的华丽舞台。而猎人,正站在幕后,优雅地擦拭着淬毒的刀锋,等待着猎物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