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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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璀璨得近乎刺目。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星河，倾泻下冰冷而炫目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槟的微醺、名贵香水的馥郁，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顶级名利场的压力。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西装革履的商界巨鳄、珠光宝气的名媛贵妇、长袖善舞的社交名流，如同色彩斑斓的鱼群，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和悠扬的弦乐声中优雅地穿梭、寒暄、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里是S城金字塔尖的名利场，是财富与权力的秀场，也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林晚星跟在顾沉舟身后半步的距离，如同一个初次踏入未知丛林的迷途者。脚下那双价值不菲的缎面高跟鞋，此刻却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步都带着钻心的不适和摇摇欲坠的恐慌。墨蓝色的礼服裙摆沉重地拖曳着，上面细密的碎钻在强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玩味的、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的——如同实质的探针，扎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让她无所遁形。
胃部虽然因为顾沉舟给的药片而暂时平息了剧烈的绞痛，但那份深沉的、因紧张和恐惧而带来的不适感，如同冰冷的藤蔓，依旧缠绕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努力挺直背脊，试图维持着顾沉舟要求的“顾氏颜面”，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周围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清晰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顾沉舟如同冰封的航标，在浮华喧嚣的人潮中沉稳前行。他身姿挺拔，深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线条，脸上那副标志性的墨镜隔绝了所有窥探，只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而冰冷的气场，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然地向两侧退开，留下一片敬畏的真空地带。他偶尔停下脚步，与迎上来的重要人物简单寒暄几句，声音低沉，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并未回头，也似乎完全不在意身后那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女伴。
林晚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像一片被飓风裹挟的落叶，身不由己地飘荡在这片不属于她的华丽汪洋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窒息感。她看着顾沉舟游刃有余地应对着那些她只在财经杂志封面上见过的面孔，看着他举手投足间掌控一切的从容，巨大的差距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赝品，一个被强行套上华丽外衣的丑小鸭，随时可能被打回原形。
就在她心神恍惚、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之际，一个温婉动听、如同珠玉落盘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穿透了周围的喧嚣：
“沉舟哥哥！”
苏曼妮如同精心计算过角度和时机，从一片衣香鬓影中翩然而至。她穿着一身香槟色的曳地长裙，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裙身上手工刺绣的繁复花纹在灯光下流淌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颈间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与她耳畔摇曳的同系列耳坠交相辉映，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眼如画。她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步履优雅，如同真正的公主驾临。
“曼妮。”顾沉舟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墨镜后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我就知道今晚一定能遇见你！”苏曼妮自然而然地站到了顾沉舟身侧，距离亲昵得恰到好处，仿佛她才是那个理所当然的伴侣。她的目光这才仿佛不经意地转向顾沉舟身后的林晚星，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惊讶的欣赏：“呀！这位就是……林助理吧？今晚可真漂亮！”她的视线如同精密的扫描仪，迅速而挑剔地扫过林晚星身上的墨蓝色礼服，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妒忌和算计，但面上笑容依旧温婉，“这礼服是沉舟哥哥选的？眼光真好！这‘午夜星河’系列可是E家的限量高定，整个亚洲也就三件呢！穿在林助理身上，真是相得益彰！”
她的赞美听起来真诚无比，却像裹着蜜糖的毒针。一句“E家限量高定”、“整个亚洲也就三件”，瞬间将林晚星身上这件礼服的价值和稀有性点明，同时也将她这个穿着者置于了更加刺目的聚光灯下。周围原本只是好奇打量的目光，顿时变得更加灼热和审视，带着探究和玩味。林晚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站在舞台上。
“苏小姐过奖了……”林晚星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她能感觉到苏曼妮那看似温和的目光下隐藏的冰冷和敌意。
“哎呀，曼妮姐！原来你在这里！”又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几个打扮得同样花枝招展的年轻名媛，如同闻到花香的蝴蝶，迅速围拢过来。她们显然是苏曼妮的“闺蜜团”，目光在顾沉舟身上流连片刻，便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晚星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
“这位是……”一个穿着亮片短裙、妆容精致的女孩故意拉长了声音，目光在林晚星身上扫视，如同估价一件商品，“看着面生得很呀？是哪家的千金？还是……顾总新发掘的明星？”话语里带着刻意的天真和掩饰不住的轻慢。
“薇薇，别乱说。”苏曼妮嗔怪地看了那女孩一眼，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转向林晚星，温声介绍，“这位是林晚星林助理，沉舟哥哥身边的新得力助手。”她刻意加重了“助理”两个字，随即又像是不经意地补充，“林助理可是沉舟哥哥亲自挑选的，能力自然非同一般。”
“助理？”另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裙的女孩夸张地掩嘴轻笑，眼神却锐利如刀，“顾总的助理都能穿E家高定啦？啧啧，这待遇……我们这些正儿八经的世家小姐都眼红了呢！”她的话立刻引来周围几个女孩一阵心照不宣的窃笑。
林晚星被围在中间，如同被一群美丽的食人鱼包围。那些看似随意实则刻薄的话语，那些充满鄙夷和探究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所有伪装，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嘲笑和审视之下。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助感让她浑身冰冷，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看向顾沉舟，眼神里带着一丝微弱的求救信号。
然而，顾沉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墨镜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周身气息冰冷依旧。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那些针对林晚星的奚落，也似乎毫不在意她被围攻的窘境。他的沉默，在苏曼妮和她的闺蜜团看来，无异于一种默许和纵容。
苏曼妮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很好，第一步的孤立和羞辱，效果显著。她微微侧头，对着旁边端着托盘、正小心翼翼穿梭于宾客之间的一名年轻侍者，递过去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
那名侍者显然早已被收买，接收到苏曼妮的信号，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端着满满一托盘盛满深红色酒液的高脚杯，状似无意地调整了方向，朝着被名媛们围在中间的林晚星这边走来。他的脚步有些急促，眼神带着一丝刻意的慌乱，目标明确。
苏曼妮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身体却不着痕迹地、极其巧妙地朝着林晚星的方向微微侧移了半步。这个动作看似随意，是为了更好地和身边另一个名媛说话，却精准地卡在了林晚星和那名侍者之间最可能发生碰撞的角度！
“林助理，”苏曼妮仿佛刚想起什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转过头看向林晚星，“刚才听陈伯说，你好像不太舒服？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她的话音未落。
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
那名侍者“脚下不稳”，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托盘上高高叠起的酒杯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剧烈摇晃！他口中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哎呀！”，整个人似乎要向前扑倒，而手中的托盘，则带着上面至少七八杯满满的、如同鲜血般浓稠的红酒，朝着正前方的林晚星和苏曼妮猛地倾覆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
苏曼妮仿佛早已预判，在侍者惊呼的瞬间，身体以一个极其优雅而迅速的姿态，如同受惊的蝴蝶般轻盈地向后小退半步，同时巧妙地用手臂护住了自己身前昂贵的香槟色礼服裙摆。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成恰到好处的惊愕和无辜。
而林晚星，因为被苏曼妮那半步的“阻挡”和身侧其他名媛的围堵，根本避无可避！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哗啦——！！！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和液体泼溅声骤然炸响！如同死神的丧钟！
冰冷的、带着浓重酒精气息的深红色液体，如同决堤的鲜血，瞬间浇了林晚星满头满脸！粘腻的酒液顺着她精心梳理的发髻疯狂流淌，浸湿了鬓角，模糊了视线，带着浓重的甜腻气息钻入鼻腔。更惨烈的是她身上那件价值连城的墨蓝色礼服！
深红的酒液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胸前、腰间、以及那华丽的鱼尾裙摆上，迅速蔓延、晕染开来！墨蓝的底色被粗暴地覆盖、吞噬，形成一片片丑陋而刺目的、如同巨大伤口般的深红污渍！那上面镶嵌的、如同星河般璀璨的碎钻，此刻被粘稠的酒液包裹，失去了所有光彩，狼狈地黏贴在湿透的缎面上。礼服前襟的布料被酒液浸透，紧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里面内衣的轮廓，狼狈不堪。
冰凉的酒液激得林晚星浑身一颤，巨大的冲击和羞辱让她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凝固了。她僵在原地，维持着被泼酒前一瞬间的姿势，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破碎的玩偶。红酒顺着她的脸颊、脖颈、锁骨不断滑落，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滩一小滩刺目的红。精心修饰的妆容被冲刷得一片狼藉，睫毛膏晕开，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两道黑色的泪痕。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灭顶般的茫然、冰冷的绝望和无边的羞耻。
“天啊——！”
苏曼妮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惊恐而尖锐的惊呼，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她捂住嘴，睁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林晚星，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怜悯。
“我的天！这……这礼服！E家的‘午夜星河’！全亚洲只有三件的限量高定啊！”苏曼妮的声音充满了痛惜，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星的心上，“这……这红酒一泼，彻底废了！这……这太可惜了！林助理，你……你还好吗？”她的语气带着关切，眼神却冰冷地扫过林晚星身上那如同耻辱标记般的污渍。
周围瞬间死寂！
所有的交谈声、笑声、音乐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晚星身上！震惊、错愕、鄙夷、幸灾乐祸、纯粹的看热闹……各种情绪交织在那些衣着光鲜的宾客眼中。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天哪……真惨……”
“啧啧，那可是E家的高定……”
“那个侍者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
“呵，我看是某些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顾总这脸可丢大了……”
那名闯祸的侍者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着，语无伦次地道歉：“对……对不起！顾总！苏小姐！林……林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脚下滑了……对不起！对不起！”他磕头如捣蒜，眼神却慌乱地瞥向苏曼妮的方向。
苏曼妮秀眉紧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愠怒和无奈，对着侍者斥责道：“你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场合，毛手毛脚！弄脏了林助理这么贵重的礼服，你赔得起吗？！”她的斥责看似针对侍者，实则句句都在强调那件礼服的价值和林晚星的狼狈不堪。
林晚星站在原地，如同置身冰窟。巨大的羞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她能清晰地听到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议论和嘲笑，能感受到那些如同刀子般锋利的目光。身上的红酒冰冷刺骨，礼服湿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浓重的酒精味。她像一个小丑，一个在万众瞩目下被扒光了衣服、肆意嘲弄的小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撑，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她只想立刻消失，从这个地方，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巨大的绝望和委屈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眼眶酸涩得厉害，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红酒不断滑落。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那即将崩溃的呜咽。她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看向她身前那个唯一可以依靠的身影——顾沉舟。
顾沉舟依旧站在那里，如同冰封的雕塑。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窥视他的情绪。从侍者“失手”泼酒，到苏曼妮惊呼，再到林晚星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僵立当场，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几秒钟之间。他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晚星的目光，带着绝望的哀求，透过模糊的泪水和满脸狼藉的红酒，落在他冰冷的侧脸上。她在等待，等待他哪怕一句冰冷的斥责，或者一个将她带离这羞辱之地的指令。
然而，顾沉舟只是微微蹙起了眉头。那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一些。墨镜后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镜片，落在林晚星身上那大片刺目的红酒污渍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物品损坏程度的、冰冷的评估。随即，他的视线转向了地上那个抖如筛糠的侍者，又扫了一眼旁边“焦急关切”的苏曼妮，眼神幽深难测。
最终，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如同冰锥般刺穿了林晚星最后一点期望：
“还能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