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SPA会所的。
林薇担忧的目光和一连串的追问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林薇说要送她都被她慌乱地拒绝了。坐进车里,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她才放任自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在驾驶座上,后背被冷汗浸透的衣服贴在皮革座椅上,一片冰凉。
林薇那句“他要是真查起来……”像魔音贯耳,在她混乱不堪的脑子里反复回响。沈屿深在查她。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窒息感。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周末。她把自己关在空旷的大房子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一只受惊的鸵鸟,试图把自己埋进沙子里。手机安静得可怕,没有沈屿深的电话,也没有信息。这种刻意的沉寂,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心惊胆战。他是在等她自己坦白?还是已经掌握了什么,不屑于再与她多费唇舌?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转眼到了周三——她的生日。
往年这个时候,无论沈屿深有多忙,这一天总是雷打不动属于她的。清晨会在她额头上印下带着薄荷清香的吻,说“生日快乐,沈太太”。晚上必定有精心安排的晚餐,有时是顶楼旋转餐厅的浪漫夜景,有时是他亲自下厨、虽然卖相不佳但心意满满的家常菜。礼物更是从不敷衍,总能精准戳中她的喜好。
今年呢?
苏晚蜷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暗沉下去。巨大的水晶吊灯没有打开,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房子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空洞。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微信。
【薇薇安】:晚晚,生日快乐!今晚怎么安排?你家沈总肯定给你准备了超大惊喜吧?[坏笑][蛋糕]
苏晚盯着那行字,眼眶猛地一酸。她吸了吸鼻子,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晌才敲下回复。
【Suwan】:谢谢亲爱的。他…最近太忙了,可能没空。我自己在家随便吃点就好。
发送出去,心里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彻底熄灭了。她放下手机,将脸深深埋进抱枕里。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天沈屿深身上那股清冷苦涩的木质调香水味,无声地提醒着她岌岌可危的处境。
就在她几乎要被无边无际的失落和恐慌淹没时,玄关处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嘀”声。
苏晚的心脏骤然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猛地抬起头,屏住呼吸看向门口。
门开了。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身室外的微凉气息。是沈屿深。
他回来了!
那一刻,巨大的惊喜和委屈同时冲上苏晚的头顶,让她鼻尖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竟然记得!他提前回来了!
“屿深……”她几乎是弹跳起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和依赖,快步迎了上去。
沈屿深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正低头换鞋。听到她的声音,他抬起头。
客厅昏暗的光线不足以照亮他全部的表情,但苏晚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眼底深处来不及掩饰的一丝焦灼。他身上的西装外套还带着奔波的风尘,领带也扯得有些松垮,这绝不是精心准备给她过生日的样子。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明显的倦意。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将脱下的外套随手搭在玄关柜上。
苏晚满腔的喜悦和委屈,被他这一个疲惫的“嗯”字和那匆匆掠过的眼神,瞬间冻结在原地。她脸上的血色褪去,脚步也钉住了。
沈屿深换好拖鞋,径直走向客厅,扯开领带,重重地坐进她刚才蜷缩的沙发里。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闭着眼,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紧绷到极限的沉重感。
苏晚站在原地,像一个被遗忘的布偶。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湖底。她看着他疲惫的侧脸,那点刚刚升起的微弱期盼碎成了齑粉。他不是为她回来的。至少,不是为了庆祝她的生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心头的苦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你…吃过了吗?我…我炖了点汤,要不要……”
“晚晚。”沈屿深打断了她,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他终于睁开眼,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布满了红血丝,清晰地映照着他的压力。“很抱歉。”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纽约那边出了大事。”沈屿深的语速比平时快,透着紧迫,“我们负责的那个跨国并购案,核心数据被怀疑泄露了。情况非常棘手,对方已经提出了严厉质询,甚至威胁终止合作。”
他顿了顿,看着苏晚瞬间变得苍白的脸,眼神里掠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被巨大危机占据的凝重。“我必须立刻飞过去处理。今晚的航班,凌晨起飞。”
“轰”的一声,苏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碾碎。
生日?纪念日?在他天大的工作危机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她张了张嘴,想说“今天是我生日”,可看着他那张写满沉重和焦灼的脸,看着他眼底密布的红血丝,那点微不足道的委屈和控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沈屿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真诚的歉意,“餐厅……我订好了。本想今晚好好陪你……”他无奈地扯了下嘴角,那笑容疲惫又勉强,“但现在,我必须立刻走。”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他走向苏晚,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或者给她一个拥抱。
苏晚却下意识地、微不可察地后退了半步。
沈屿深的手僵在半空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看着苏晚低垂着头,紧咬着下唇,肩膀微微颤抖着,一副强忍着巨大委屈和失望的模样。他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有愧疚,有心疼,但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最终,他只是收回了手,声音低沉而郑重地承诺:“等我回来,一定好好给你补过。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好吗?”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紧迫,“我得去收拾一下行李,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卧室的方向,脚步带着沉重事务压顶的匆忙。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苏晚一个人,还有餐桌上那几支孤零零燃烧着的香薰蜡烛。
暖黄的烛火跳跃着,映着她惨白失神的脸。精心准备的晚餐在保温罩下,散发着最后一点徒劳的香气。
“工作重要……你……注意安全。”苏晚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轻飘飘的,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她甚至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
卧室里传来行李箱滑轮滚动的声音,还有他快速讲电话安排工作的声音,冷静、高效,不容置疑。
苏晚慢慢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看着那摇曳的烛火,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精心准备的菜肴,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她拿起勺子,机械地搅动着碗里已经微凉的汤,却一口也喝不下去。胃里像是塞满了冰冷的石块,又沉又硬。
巨大的委屈和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将她彻底淹没。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边是林薇冰冷的警告,一边是丈夫在生日当天的匆忙离去,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座华丽冰冷的牢笼里。而她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让她喘不过气。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进汤碗里,晕开小小的涟漪。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就在这时,被她随意丢在餐桌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没有署名,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生日快乐。天凉了,记得添衣。你以前,最怕冷了。】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滞。
指尖的冰冷瞬间蔓延至全身,比刚才沈屿深带来的寒意更甚百倍!
这句话……这个语气……
她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串陌生的号码,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