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镜湖的水波晃得人眼晕。
李昊文背着修好的铁锅往陈婆婆家走,赵婉跟在旁边,手里拎着个药篮,里面装着给陈婆婆的止咳药。两人刚走到湖岸的柳树下,就听见画舫那边传来吵嚷声,像有谁在发脾气。
“怎么回事?”赵婉停下脚步,往画舫的方向望。那是镇上唯一的画舫,平时总演影戏,撑船的是个叫林衍的姑娘,听说她的皮影活灵活现,能让纸片人在台上跑跳,像真的一样。
李昊文把铁锅往树杈上一挂:“去看看?”
画舫的跳板上,一个穿灰袍的男人正指着舱内嚷嚷,是守常阁的刘巡查员。他手里的铁罗盘红光闪闪,指着舱里的皮影戏台,脸色铁青:“我说这影戏怎么不对劲,原来是藏着‘异动’!这皮影上的灵枢波动,比铁匠铺的铁还强!”
舱门口,林衍抱着个皮影箱子,气得脸通红。她梳着双丫髻,辫子上绑着红绸带,此刻正瞪着刘巡查员:“什么异动?这是我祖上传的手艺,机关做的!你凭什么砸我的戏台?”
她脚边的皮影散落一地,有个孙悟空的皮影掉在水里,影子却奇异地浮在水面上,还在挥着金箍棒,像活的一样。
“机关?”刘巡查员冷笑一声,抬脚就要往舱里闯,“我看是‘幻枢’吧?守常阁的规矩,异端得就地锁拿!”
“你敢!”林衍把箱子往身前一挡,指尖不知何时多了张薄如蝉翼的皮影,她往空中一扬,那皮影竟化作只纸鸢,“呼”地飞向刘巡查员的脸。
刘巡查员侧身躲开,铁罗盘的红光更亮了,指针疯狂转动:“还敢动手?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刚要上前,突然听见一阵三弦声,“铮”的一下,调子又尖又利,像根针往人耳朵里钻。两个随从顿时头晕眼花,脚步踉跄了一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茶摊的钟书毅不知何时坐在了湖岸的石头上,怀里抱着三弦,指尖还停在弦上。他穿件青布衫,嘴角噙着点笑,像只是路过弹段曲子。
“哪来的野乐师,敢妨碍公务?”刘巡查员怒视着他。
钟书毅没答话,指尖在弦上又拨了一下,这次的调子沉沉的,像块石头砸进水里,画舫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震了震。刘巡查员手里的铁罗盘突然“嗡”地响了一声,指针乱晃,红光也暗了下去。
“邪门了!”刘巡查员骂了一句,刚要再发作,眼角余光瞥见柳树下站着几个人,顿时收了声。
是宋川之和王楚婷。他们不知何时来的,宋川之靠着柳树,手里把玩着块木牌,上面的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王楚婷站在他身侧,信袋斜挎在肩上,脚边的影子悄悄往画舫的方向探了探,像只准备帮忙的手。
李昊文看得手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姓刘的,欺负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昊文。”赵婉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往宋川之那边递了个眼色。宋川之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动。
场上一时静了下来,只有钟书毅的三弦偶尔弹出个轻音,像在打拍子。
林衍趁机把散落的皮影都收进箱子,瞪着刘巡查员:“我这影戏碍着谁了?有本事拿出真凭实据,别拿个破铁疙瘩瞎咋呼!”
刘巡查员的脸色变了几变,看看罗盘,又看看周围的人——宋川之的木牌、王楚婷的影子、李昊文的拳头、赵婉药篮里露出来的艾草,还有钟书毅指尖的弦。
这些人看着平平常常,凑在一起却让他莫名发怵。
“好,好得很!”他撂下句狠话,“灵枢镇的‘异动’,我记下了!”
说完,带着随从悻悻地走了,马蹄声慌慌张张的,不像来时那么神气。
刘巡查员一走,画舫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林衍抱着箱子跑到钟书毅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你的三弦真厉害!那调子一弹,他那破罗盘就失灵了!”
钟书毅笑了笑,收起三弦:“不是弦厉害,是你的皮影太活,震得它乱了套。”
林衍被夸得脸红,转头看见柳树下的四人,赶紧道谢:“刚才谢谢你们了,我叫林衍。”
“李昊文。”李昊文挠挠头,指了指赵婉,“这是赵婉。”
宋川之点点头:“宋川之。”
王楚婷也跟着点了下头,没说话,但脚边的影子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刚好对着林衍。
赵婉走上前,从药篮里拿出个小纸包:“给你,薄荷糖,含着顺气。刚才吓坏了吧?”
林衍接过纸包,捏在手里暖乎乎的。她看了眼宋川之手里的木牌,又瞟了瞟王楚婷的影子,突然用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画,一道淡淡的光影闪过,化作六个小小的人影,正是他们六个,在湖面上手拉手转圈。
“你看!”林衍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像不像咱们现在?”
众人都笑了。阳光透过柳叶洒下来,落在每个人身上,影子在地上交叠着,你挨着我,我靠着你,再也分不出谁是谁的。
远处,刘巡查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但谁都知道,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只是此刻,看着湖面上那六个转圈的光影,没人觉得害怕——灵枢镇的秘密,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