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仅凭容貌和母亲的话,无法撼动父亲根深蒂固的认知。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楼下情绪激动的父亲,用清晰而平稳的声音,抛出了一个只有家人才知道的、极其私密的生活细节:
“爸,我知道你不信。那您告诉我,您那把用了快二十年、刀柄都磨亮了的‘老伙计’剃须刀,您每次用完,是不是一定要偷偷藏在浴室镜柜的,最左边那个抽屉里?就因为您觉得放在洗手台上‘风水不好’,会被妈妈念叨,您这习惯,连昀庭都不知道吧?”
姜父如遭雷击,所有的质问和愤怒瞬间僵在脸上,瞳孔骤然收缩。那个习惯……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连妻子都只是隐约察觉、从未点破的小怪癖。
他每次剃完胡子,确实会像做贼一样,迅速把那把旧剃须刀塞进镜柜最左边的抽屉深处,这个习惯保持了十几年,是他微不足道却极其私密的生活印记。
窗口的女孩,她怎么会知道?这绝不是调查或者模仿能触及的领域,这只能是……只能是朝夕相处、细心观察、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好奇才能捕捉到的生活密码。
姜父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在窗口那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上。
阳光刺眼,他眯起眼,试图穿透那层光晕,看清女儿眼底深处的东西。那眼神里的孺慕、委屈、还有一丝小小的狡黠和得意……像极了小时候她偷偷藏起他眼镜时的模样。
所有的怀疑,在这个微小却无比私密的细节面前,轰然倒塌。
“爸……”姜以柠看着他眼中翻江倒海般的震惊和动摇,泪水终于再次决堤,声音哽咽,“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姜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踉跄着向前一步,又一步,视线完全被泪水模糊。他伸出手,颤抖得不成样子,似乎想触碰那窗前的幻影,又怕一碰就碎。
姜母早已泣不成声,她扑过去,用力抓住丈夫颤抖的手臂,哭喊着:“老姜,是她,是我们的柠柠啊,她回来了。”
就在这时,花店紧闭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姜以柠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纤细却站得笔直。她脸上带着泪痕,嘴角却努力向上弯着,露出一个小心翼翼、带着无尽思念和期盼的笑容。
阳光从她身后涌出,照亮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也照亮了她脚下那方小小的、属于“柠·语花坊”的地界。
“爸,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街道的喧嚣,落在父母的心尖上,“我……我回家了。”
这一声呼唤,彻底击溃了姜父最后的心防。他再也无法站立,高大的身躯猛地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脸,压抑了八年的、如山崩海啸般的痛哭声,终于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姜母也哭着扑过去,紧紧抱住蹲在地上的丈夫,又向门口的女儿伸出颤抖的手。
姜以柠再也忍不住,飞奔下门口的几级台阶,像一只归巢的雏鸟,一头扎进了父母的怀抱。
八年的时光鸿沟,八年的生死相隔,八年的刻骨思念,在这一刻,被这个迟来的、紧紧相拥的怀抱所填满、所消融。
阳光温暖地洒在相拥而泣的一家三口身上,花店门口那几盆柠檬薄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清冽微酸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不散。
花店“柠·语花坊”紧闭的店门后,那通往阁楼的狭窄木梯吱呀作响。姜父高大挺拔的身躯在低矮的阁楼入口前不得不弯下腰,近乎是弓着背,才勉强钻了进去。
姜母和姜以柠则轻巧地跟在后面,小小的阁楼空间被利用到了极致,两室一厅一厨的格局紧凑却不显逼仄,透着单身女孩精心打理的生活气息。
姜母拉着女儿在小小的布艺沙发上坐下,目光细细描摹着这张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担忧像细密的藤蔓缠绕心头。“柠柠,”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不习惯?”重生到另一个人的躯壳里,这念头本身就足以让人心神不宁。
姜以柠依偎着母亲,感受着久违的温暖。她忽然想起今早在镜中捕捉到的、越来越趋向于原本自己的轮廓,一个念头闪过。“妈妈,”她凑近姜母耳边,带着点孩子气的神秘,“您……您给我看看,我屁股上那个……蝴蝶形状的胎记,还在不在?”
姜母一愣,随即眼中闪过惊疑。她立刻起身,拉着女儿进了其中一间小卧室,反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