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腹部,已然隆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苏婉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周遭所有的喧闹仿佛瞬间被抽空,她只看见那女子侧头对沈聿说了句什么,笑容明媚,眼底是毫无掩饰的亲昵与依赖。
沈聿侧耳听着,冷硬的唇角似乎弯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终于扫向了府门口,落在了那一片刺目的红上。
苏婉上前一步,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自己的:“将军,你回来了。”
那女子的目光也循声看了过来,带着几分好奇,在她身上的大红嫁衣转了一圈,笑着歪头问沈聿,声音清脆,毫无避讳:“夫君,这位穿红衣服的姐姐是谁?府里来的客人吗?”
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眼前发晕。
沈聿的目光在苏婉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波澜,甚至比三年前离开时更加淡漠,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或者一件早已搁置忘却的旧物。
他开口,声音平稳,没有一丝起伏。
“不是客人。”他淡淡道,“一个在府里伺候老人的丫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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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那女子惊讶地掩唇,打量着她过于隆重的衣着,眼底掠过一丝恍然和或许夹杂着些许怜悯的情绪,随即又笑开,亲昵地挽住沈聿的胳膊,“原来如此。我累了,也饿了,我们快进去吧。”
沈聿嗯了一声,任由她挽着,从苏婉身边径直走过,跨入府门。
带起的风,吹起苏婉嫁衣的裙摆,冷得她轻轻一颤。
她僵直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钉死在台阶上的木偶,穿着她唯一一身鲜亮的红衣,戴着那支染过血的玉簪,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高大的门扉之后。
周围仆人们原本欢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热烈的日光烤着她,她却觉得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着寒气。
那一声“丫鬟”,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在她心口狠狠地绞了一圈。
是夜,将军府大摆宴席,为沈聿洗尘。
主厅里灯火通明,笑语喧哗,酒杯碰撞声不绝于耳。那女子的笑声格外清晰,像银铃一样,穿透夜色传出去很远。
苏婉没有露面。
她坐在自己冷清的小院里,还能听见前厅隐约的热闹。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油凝固成白色的一层。
她面前的铜镜里,映着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身上的嫁衣红得刺眼,像一种拙劣又残忍的嘲讽。
她慢慢地,将手伸向发间,拔下了那支玉簪。
冰冷的簪体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期盼、挣扎、坚守,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她替他尽孝,替他持家,熬干了心血,等来的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丫鬟”,和一个已经有了他骨肉、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女子。
那爹爹呢?爹爹还在苦牢里等着吗?等着他那或许早已忘却的承诺,等着那道永远不会到来的赦免旨意?
希望彻底碎成了齑粉,吹散在夜风里。
心口那片冻僵的麻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要撕裂她的疼痛和清醒。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那铜镜一眼。走到书案前,铺开纸,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