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日升月落,将军府的重担,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单薄的肩上。
2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庭前的海棠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将军府的门庭愈发冷清,只有药炉子常年不熄地熬着,苦涩的气味几乎浸透了每一根梁木。沈老夫人病榻缠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认人,坏的时候连汤药都喂不进去,只是抓着苏婉的手,混混沌沌地喊“聿儿”。
苏婉便应着,一声一声,耐心十足。她学会了如何伺候久病的老人,如何撬开牙关喂药,如何按摩僵硬的肢体,如何辨认每一种药材的真伪优劣,如何顶着府中并不宽裕的用度,精打细算地维持着表面的体面,应对各方或关切或刺探的目光。
夜深人静时,她才会拿出那只爹爹在她及笄时送的玉簪,摩挲着温润的簪身。玉簪通透,末端却有一点怎么都擦不掉的暗红,像是凝固的血迹。那是爹爹获罪下狱时,慌乱中磕碰到的。她等着,等着她的夫君得胜还朝,等着他履行当初不言自明的承诺,换爹爹一条生路。
边关偶尔有捷报传回京中,总会引起一阵欢腾。每一次,苏婉都会站在府门口那棵最老的海棠树下,朝着城门的方向望上好一会儿。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丝,寂寥无声。
府里的老仆人们看在眼里,私下叹气:“少夫人真是不易……”
三年时光磨去了她脸上最后一点少女的稚嫩,沉淀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只有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光。
直到这个春天,消息终于传来——大军凯旋,不日即将还朝。
死水般的将军府,一下子活了过来。仆人们脸上有了真切的笑意,洒扫庭院,张灯结彩,连久病的老夫人听说儿子要回来了,精神也爽利了不少,多进了半碗米粥。
苏婉的心口,也像是被这春风重新吹暖了。她翻出压在箱底最深处的那件嫁衣,颜色依旧鲜红如血。她对着模糊的铜镜,比在身上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地抚平每一道褶皱。她取出那支玉簪,对着光仔细擦拭,那点暗红依旧顽固。
她想着,他回来那日,她定要穿上这身红衣,戴上这支玉簪,以他妻子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去迎他。
凯旋之日,天朗气清。
长街两侧挤满了欢呼的百姓,喧天的锣鼓声几乎要掀翻整个京城。
苏婉穿着一身灼目的红,站在将军府门前的石阶最高处。她仔细梳了髻,描了眉,唇上点了胭脂。三年了,她从未如此盛装。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几乎要以为,这三年所有的冷寂和等待,都是为了换取今日这一刻的圆满。
远处,马蹄声如雷鸣般滚近,黑色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军队出现了。
为首那人,骑着高头骏马,玄甲黑盔,沐浴在万众的欢呼声中。隔着那么远,苏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沈聿。她的夫君。他比三年前更显冷峻威严,周身散发着经年杀伐沉淀下的凛冽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她的心重重一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尖微微发白。
队伍在府门前缓缓停下。
沈聿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矫健沉稳。他没有立刻看向府门,而是转过身,朝后伸出了手。
一名身着银白软甲的女子笑着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就着他的力道,轻盈地跳下马背。那女子身量高挑,眉眼明丽飞扬,小麦色的皮肤透着健康的活力,站在沈聿身边,竟有种说不出的飒爽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