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没有辩解,只是再次看向御座之上的帝王。

嬴政叩击膝盖的手指倏然停住。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被那只手攥紧,所有的嘈杂、质疑、哄笑被瞬间抽空,只剩下一片死一样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落针可闻。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我脸上,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虚妄的痕迹。他们看到的只有一片沉静。

嬴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火投映下,几乎笼罩了整个御案。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那里面翻滚着前所未有的风暴——怀疑、震惊、狂喜,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炽热渴望。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盯着我,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蕴含着可怕的力量:“此言,当真?”

“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死寂持续着,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嬴政笑了。那不是通常意义上愉悦的笑,而是一种发现了无上瑰宝、看到了亘古未有的广阔天地的、近乎狰狞的笑声。

“好!”一声断喝,石破天惊。

“典客卿听令!即日起,擢升赵卿为征远将军,总领东渡事宜!少府、治粟内史,倾尽所能,调拨楼船、物资、人手!朕,要这美洲神物,速呈于殿前!”

帝国的战争机器,为一个前所未有的目标,轰然启动。

……

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咸阳宫再次喧腾,却不再是当年的质疑与嘲讽,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沸腾。宫门洞开,凯旋的钟鼓声震天动地。虽然归来的楼船不足出发时的三成,归来的将士们衣衫褴褛,面容被海风与艰辛刻满了痕迹,但他们带回来的东西,让一切牺牲都变得微不足道。

那沾满海泥、其貌不扬的块茎——马铃薯和红薯,被小心翼翼地捧上大殿,如同捧着一座座金山。

农官的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尖锐走调,几乎是泣不成声地报出在关中试验田里测出的、远超当年我所言的亩产数额时,整个大秦的心脏——咸阳宫正殿,被一种近乎神迹降临般的战栗所笼罩。群臣匍匐,高呼陛下圣明,天佑大秦。

嬴政一步一步走下御阶,亲手触摸那些沾着秦土的神物之种,手指竟微微颤抖。他猛地转过身,目光穿越百官,再一次精准地捕捉到我。

他大步上前,竟一把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骨骼。他的眼中燃烧着比三年前更加炽烈、更加疯狂的火焰,那火焰名为野心,名为无穷的占有。

“爱卿!”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每一个字都烫得吓人,“美洲之种已得!那非洲……对,非洲!朕记得那地图之上,非洲大陆的土豆,何时能为朕取回?!朕要它!马上!”

群臣屏息,等待着我的回答。

手腕上的力道仍在,帝王的渴望几乎要将我吞噬。我却迎着他燃烧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

然后,在百官骇然的注视下,我微微侧身,抬起了另一只手。指尖越过激动得难以自持的始皇帝,越过那幅已然成为帝国最高机密的巨大世界地图上的非洲板块,一路向下,最终,稳稳地点在了那片孤悬于浩瀚南海之外的广袤大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