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焦土
干旱是从那一年的春末开始的。
往常这个时候,渭水河畔的陈家坳那是细雨绵绵,河涨水满,滋润着两岸刚刚插下的秧苗,一片绿意盎然。可那年,天空却像被一块巨大而污浊的黄铜盘子死死扣住,不见云彩。太阳每日毒辣辣地悬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大地。
于是,土地最先发出哀鸣。原本湿润肥沃的田土变得干硬板结,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秧苗还没抽穗便已枯黄卷曲,风一过,簌簌作响,像是垂死者的低吟。渭水河,这条养育了陈家坳世世代代的母亲河,水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下降着,露出满是裂纹、覆着苔藓的河床,往日奔腾的河水缩成一条细弱浑浊的黄流,在这片土地上有气无力地蠕动着。
村里的老人聚在村口那棵同样半枯的老槐树下,眉头锁得比地上的裂缝还深。他们摇着破旧的蒲扇,不是为取凉,而是驱赶心头那股越聚越浓的绝望和不安。
“哎~老天爷这......这是要收人呐……”老族长陈百川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沙子磨过。他年近七旬,脸上的皱纹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此刻这张脸更是愁云密布。
“该祭也祭了,该求也求了,猪羊都扔下去三对咧,河神爷咋就是不开口呢?”一个汉子捶着树干,手上青筋暴起。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井水越来越浅,打上来的水浑浊不堪,带着土腥味。坳里的人开始严格控制用水,洗脸水用来洗衣,洗衣水再用来喂牲口,最后泼洒到地上,只激起一小股尘土,瞬间便被吸干。孩子们嘴唇干裂,哭闹都显得有气无力。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焦渴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
第二章:神谕
在第五对猪羊被投入河中依旧杳无音信后,陈家坳笼罩上彻底的绝望。
夜里,村中祠堂的灯火透亮。老族长陈百川和几位族老枯坐其中,烟雾缭绕,每个人的脸在昏黄的油灯下都显得晦暗不明。
“不能再等了……”一个族老重重咳嗽着,“再没水,秋粮绝收,我们……我们大家伙就都得死。”
“可还有什么办法?河神爷不收牲礼,我们还能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祠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鸡鸣破晓前,最年长的族老,瞎了一只眼的陈太公,用拐杖重重杵了杵地。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也许……不是礼不对,是……心意不对。”
“太公,您是说?”
陈太公那只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我小时候……曾听我太爷爷提过一嘴……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场大旱,比这回还厉害……那时,祭的不是牲口……”
“是什么?”陈百川的心猛地一沉。
陈太公扫视众人,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人。”
祠堂内空气瞬间凝固了。油灯的灯苗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活人!?这……这怎么行嘛?!”一个稍年轻的族老骇然道。
“不然呢?看着全村老小活活渴死、饿死?”陈太公厉声道,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不是随便什么人。要未出嫁的女子,身子洁净,心诚……献给河神,做他的新娘,求他息怒降恩。”
“新娘……”陈百川喃喃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