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马神婆。”陈太公最后说道，“她通鬼神，让她去问问，河神爷是不是真要这个。”
马神婆，住在村尾河滩边的一个低矮茅屋里，终日与药草、符纸和几只黑猫为伴。村里人对她又怕又敬，寻常不敢打扰。当族长和族老们找到她时，她正对着一盆清水念念有词。
听完来意，马神婆浑浊的眼睛翻动了几下，干瘦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让众人退出，关起门来，自己在屋里鼓捣了整整一天。期间，屋里不时传出古怪的唱诵声、摇铃声和若有若无的诡异香气。
日落时分，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马神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她看着门外早已焦急的族老们，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河神……怒了。嫌我们心意不诚，怠慢了他。他要……新娘。七日后的子时，是他的吉时。”
第三章：选定
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陈家坳里激起了惊涛骇浪，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死寂。
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尚有未嫁女儿的人家更是人心惶惶，父母将女儿藏于屋内，日夜不敢合眼。恐惧和一种难以言状的罪恶感在村子里流淌。
然而，干旱仍在持续。又一口井彻底干了。一头老牛渴疯了，撞破了围栏，一路哀嚎着冲下山崖，摔死在干涸的河滩上。那惨状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人们心中残存的犹豫。
祠堂再次开启。经过激烈而痛苦的争论，以及马神婆再次“请示神意”后，最终决定：抽签。
凡陈家坳适龄未嫁女子的名字都被写在了黄纸上，揉成团，放入一个漆黑的陶罐中。由族老们捧着，在祠堂祖宗牌位前焚香祷告后，由年龄最长的陈太公亲手抽取。
那一天，祠堂外围满了人，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怦怦狂跳的声音。每一张脸都写满了恐惧、愧疚和一丝可耻的期盼——期盼着厄运不要降临自家女儿身上。
陈太公干枯颤抖的手伸进了陶罐。纸团摩擦罐壁的声音刺耳无比。
他摸索了许久，终于掏出了一个纸团，递给旁边的族长陈百川。
陈百川的手抖得几乎打不开纸团。他深吸一口气，展开，借着香火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念不出那个名字。
“……小……荷。”
人群中，一声凄厉的哭嚎猛地炸开：“不——！我的女儿不行！把我的命拿去吧！别动我的小荷！”
一个妇人疯了一样想冲进祠堂，却被几个面色沉痛的汉子死死拉住。她是小荷的母亲。小荷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此刻像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无声地流着泪。
十五岁的小荷，此刻正站在母亲身边，紧紧搀扶着几近崩溃的母亲。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身子猛地一颤，脸唰地一下全白了，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她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离她远去，只剩下耳鸣般的嗡嗡声。
她看着祠堂里那些熟悉的长辈们，他们纷纷避开了她的目光。她看到村长手中那张决定她命运的黄纸，看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看到父亲瘫软在地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