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寒风呼啸。村民们僵立在原地,无人能动,无人能答。
摧毁泥偶,意味着否定整个立春的意义,否定他们赖以生存的传统信仰,承认一冬的期盼和牺牲只是个残酷的笑话。而不摧毁它,则要眼睁睁看着更多的孩子,甚至他们自己,被这贪婪的造物吞噬殆尽,成为它追寻“自我”道路上空洞的养料。
那尊黑色的泥塑之子,依旧执着地、饥渴地追问着,向着它来的地方,向着它逐渐遗忘的源头。
“我是谁?”
“……”
“我是谁?”
它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没有任何答案,只有越来越深的寒冷和绝望。它存在着,本身就成了一个无解的诅咒,一个建立在对个体剥夺之上的、永不圆满的希望幽灵。
而真正的春天,似乎被这黑色的造物阻挡在了山外,迟迟不肯降临。只有饥饿,在肥沃却死寂的土地上,无声地蔓延。
雨水 · 无泪之雨
灰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雨水节气一到,铅色的天幕便如期裂开缝隙,落下淅淅沥沥、冰冷无声的雨。这雨,在灰溪村,并非寻常之物。
传说,雨水之日的天降甘霖,能洗去悲伤。并非冲刷,而是彻底涤净,将那些盘踞在心肺间、沉甸甸、酸涩苦楚的记忆与情感,如同洗刷污垢般,一并冲入泥土,流入溪涧。于是,每年的这一天,村民们便会如同朝圣般走入雨中,仰起脸,张开双臂,迎接这场神圣的洗礼。
阿芷是唯一一个站在屋檐下的人。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旧木偶,那是奶奶生前为她刻的,眉眼弯弯,笑容温暖。就在去年冬天,最疼她的奶奶沉沉睡去,再没醒来。那份尖锐的、几乎将心脏撕裂的痛楚,至今仍清晰得如同昨日。
雨水开始了。村民们鱼贯走入雨中,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期待。雨丝落在他们身上,起初并无异样,但很快,变化发生了。
那些原本因生活困顿而眉头紧锁的汉子,眉宇间的“川”字缓缓舒展开,变得平滑;那些刚刚还在为鸡毛蒜皮争吵的妇人,脸上尖锐的刻薄被一种模糊的温和取代;刚刚因丢失玩具而哭泣的孩童,停下了抽噎,脸上露出空白而满足的微笑。
他们互相看着,然后开始微笑,点头,继而发出一种轻飘飘的、毫无根基地笑声。
“真好……感觉……真轻松啊……”
“是啊,好像没什么值得烦恼的事了。”
“快乐,很简单,不是吗?”
声音空洞,笑容标准得像画上去的。他们的眼神变得一样——清澈,却失去了深度,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玻璃珠子,映不出丝毫内心的波澜。悲伤、痛苦、甚至深刻的思念,都被那冰冷的雨水抽走了,只留下一片虚无的“快乐”。
他们看到了屋檐下的阿芷,以及她脸上无法掩饰的悲戚。
“阿芷,快来啊!”一个妇人微笑着招手,笑容完美却冰冷,“让雨水带走你的难过,你会和我们一样快乐。”
阿芷后退一步,抱紧了木偶。那木偶上,有奶奶手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