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一滴墨水滴入清水，先是剧烈的晕染、拉扯，随后景象逐渐清晰。
没有预想中的医院消毒水气味，也没有濒死病人的衰弱呻吟。取而代之的，是鞋底敲打光洁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回响，以及某种昂贵香氛与咖啡混合的都市气息。
林薇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视野极佳的宽敞办公室落地窗前，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云端仿佛触手可及。她立刻意识到，这是“旁观者”模式——她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漂浮在陈昊的记忆场景中，能感知周遭的一切，却无法互动，无法被察觉。
一个穿着剪裁精良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对着虚拟屏幕快速下达指令，语速快而精准，是关于一个大型并购案的收尾工作。几个下属全神贯注地记录，眼神里带着敬畏。
男人转过身。
林薇的心猛地一抽。
是陈昊。比她高中记忆里成熟了许多，面部轮廓更加硬朗，眉宇间是长期发号施令形成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那份骨子里的倨傲，她绝不会认错。他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正是事业狂飙突进的年纪。
“就按这个方案执行，明天我要看到最终协议。”陈昊结束通话，屏幕暗下。他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小杯琥珀色的烈酒，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眼神有些放空。
成功了？意气风发了？人模狗样了？林薇冷眼旁观，内心嗤笑。很好，就从这里开始，撕开你这副精英皮囊。
她尝试运用作为体验师的技巧，集中意念，试图“导航”记忆流。通常，体验师可以凭借宿主的情绪波动或关键词进行有限度的定向检索。她心中默念：“负面情绪…痛苦…愧疚…”
景象微微波动，如同水面投入石子。办公室的场景淡去，切换到一个灯光迷离的夜店卡座。陈昊和几个朋友（看起来也是非富即贵）正在狂欢，香槟喷溅，笑声喧嚣。陈昊被簇拥在中间，脸上是张扬的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
看吧，纸醉金迷，虚伪又空虚。林薇继续加强意念检索：“更早…学生时代…错误…”
场景再次切换。这次是一个大学宿舍，看起来是单人豪华间。陈昊烦躁地抓着头髮，对着光屏上一份复杂的代码作业发脾气，骂了几句脏话，然后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只是学业受挫的普通愤怒。
林薇皱起眉。不够，这些远远不够。她需要更黑暗的东西，更直接的证据。她开始更主动地搜寻，像一头猎犬，试图嗅出记忆中最腐壞的角落。她锁定那些陈昊独自一人的时刻，那些笑容消失后的瞬间。
她找到了一些。
一次是在某个项目庆功宴后，陈昊独自一人回到空旷的豪宅。他扯下领带，倒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发呆，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另一次，他开车无意中路过了他们的高中校区。他没有下车，只是将车停在街对面，透过车窗看了很久。校门翻新了，但轮廓依旧。林薇能“感知”到他那一刻内心的复杂波动，有些怀念，有些烦躁，还有些…难以名状的沉闷。他最终没有进去，而是猛踩油门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