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它们,鸟妈妈去寻食了,回来见着人味要慌的。” 外婆在下面轻声说。我点点头,指尖捏着槐花枝,轻轻摘花瓣 —— 怕碰落了鸟窝,连呼吸都放轻了。摘满一篮子时,我往下爬,脚刚踩空一级,手腕就被外婆攥住了。她的手很粗糙,掌纹里还沾着刚才择菜的泥土,却比妈妈的手有力,一下就把我拉稳了:“慢点哟,摔着了要疼的!”
回到家,外婆把槐花倒在竹匾里,挑出沾了泥的花瓣,分成两份:一份装在瓷盆里,说要做新的槐花糕;另一份摊开在院子的晾衣绳下,“晒干的槐花泡水,夏天喝着败火,比你妈买的汽水好嘞。”“嘞” 带着肯定的劲儿,像在说 “准没错”。她一边翻晒槐花,一边跟我讲她小时候的事 —— 那时候槐花巷还没这么多房子,老槐树旁边是片稻田,夏天割稻子的时候,她和小伙伴们会在田埂上捉蚂蚱,晚上躺在槐树下看星星,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盐,连银河都看得清。
我趴在竹匾旁边,看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黄猫不知什么时候跳过来,蜷在我脚边,尾巴绕着我的脚踝,发出 “呼噜呼噜” 的声音,像煤炉里烧得正旺的柴火声。那一刻,我觉得槐花巷的春天,比城里的旋转木马还让人欢喜。
2 夏天的蝌蚪梦
夏天来的时候,槐花巷的蝉鸣先醒了。每天傍晚,大人们搬着竹椅坐在门口,竹椅腿在青石板上蹭出 “吱呀” 声,手里摇着蒲扇,聊的不是张家的菜价,就是李家的孩子考了多少分。孩子们则在巷子里疯跑,鞋底蹭着石板路,“啪嗒啪嗒” 的响混着蝉鸣,把巷子填得满满当当。
我很快和巷子里的孩子熟了,最要好的是阿明。他比我大两岁,他家就在外婆家隔壁,开了个小卖部,柜台里摆着玻璃罐,装着橘子糖、奶片,还有五毛钱一根的绿豆冰棍。每天放学,我都会攥着外婆给的一块钱,先去阿明家的小卖部 —— 他总会多塞给我一块大大泡泡糖,说 “老主顾才有这待遇嘞”,然后趴在柜台上,看我撕开水晶糖纸,把冰棍咬得 “咯吱” 响。“老主顾” 是阿明跟着他爸学的词,带着点小大人的模样,“嘞” 字一出口,又显了孩子气。
我们最爱玩 “警察抓小偷”。阿明总当警察,因为他跑得最快,还会爬树。我和其他孩子当小偷,巷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藏身之处:老槐树的树洞里能蜷进一个人,小卖部的柜台下垫着纸箱,外婆家的柴房里堆着晒干的麦秸,躲在里面能闻到麦香。有一次,我躲在柴房里,脚不小心踢到了柴捆,“哗啦” 一声,柴禾滚了一地。我赶紧捂住嘴,听见阿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秒,他就掀开了柴房的布帘,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林小满!你躲得也太不隐蔽了噻!柴禾响得整条巷子都听见了!”“噻” 是孩子们说话常带的语气词,透着机灵的劲儿。
那天晚上,我因为碰倒柴禾被外婆说了两句,心里有点委屈,坐在门槛上踢石子。外婆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玻璃罐,罐口缠着红绳,里面装着橘子糖。“莫气莫气,吃颗糖就好了。” 她剥糖纸时,指尖沾着糖屑,剥好的糖递到我嘴边,橘子味的甜意在舌尖散开,连心里的委屈都跟着化了。“莫气莫气” 是巷里人哄孩子的话,像轻轻拍着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