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太阳更毒。
晒得柏油路都快化了。
他心里那团火，比太阳还旺。
回了家。
家还是那个老旧的筒子楼。
一室一厅，住了他们一家四口。
狭窄，拥挤。
墙皮都掉了好几块。
“回来了？”
母亲王秀莲正在厨房忙活，热得满头大汗。
“嗯。”陈昊应了一声。
“券卖了没？卖了多少钱？”
他爹陈建国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把蒲扇。
陈昊看着父母苍老但又比记忆中年轻许多的面孔，鼻子一酸。
上辈子，他太不是东西了。
让二老跟着他操了一辈子心，最后还……
他定了定神，说：“没卖。”
“没卖？”陈建国愣住了，“咋不卖？那玩意儿留着能当饭吃？”
“爸，这国库券，以后会涨价的。”
陈昊说得很认真。
“涨价？”陈建国把蒲扇摇得更快了，“你听谁说的？净瞎扯淡！大家都急着卖，就你聪明？”
王秀莲也从厨房探出头：“昊子，别犯傻。能换点钱回来就不错了。你李叔家的儿子，前两天就卖了，还请我们吃了顿饭呢。”
陈昊知道，跟他们解释不通。
什么市场经济，什么政策开放。
这些词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他只能换个说法。
“爸，妈，我有个同学，他爸在银行工作，有内部消息。说这国库券马上就要大涨。咱们不但不能卖，还得再多买点。”
“银行的内部消息？”
陈建国半信半疑。
“对。”陈昊硬着头皮撒谎，“你想啊，国家发行的东西，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价格低，就是个机会。”
他看着他爹，眼神里全是恳切。
“爸，你再给我点钱，我去多收点。将来涨了，咱们家就能换大房子了。”
陈建国不说话了，皱着眉头抽烟。
王秀莲一脸担忧：“昊子，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这事不靠谱啊。咱们家哪还有闲钱。”
陈昊心里一沉。
他知道家里的情况。
父母都是国营厂的工人，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两百来块。
要养活他和他妹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五百块，已经是家里大半的积蓄了。
“爸，就信我一次！”
陈昊声音都有些发颤。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陈建国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在桌上摁灭。
“没有钱。一分都没有。你要是觉得能涨，就把那五百块的留着。再多想，门都没有。”
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陈昊站在原地，心一点点凉下去。
他不怪父母。
他们只是普通人，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是自己没本事，才让他们过了一辈子苦日子。
晚上，他又去找了几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亲戚朋友。
结果都一样。
一听他要借钱买国库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陈昊，你疯了吧？”
“搞这些投机倒把的东西，小心被抓起来！”
“有那钱，我还不如买两瓶好酒喝呢。”
嘲笑，怀疑，不理解。
一张张脸，和上辈子没什么两样。
陈昊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了家。
夜深了。
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