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闹钟在七点半准时响起,刺耳铃声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闭着眼睛,右手本能地在床头柜上摸索,打翻了一个空矿泉水瓶——那是我昨晚熬夜到凌晨两点赶项目报告时喝完的。
手指终于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熟练地按下停止键。
世界瞬间清静了,但脑袋里的轰鸣却才刚刚开始。
昏沉,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太阳穴一突一突地抽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小锤子在那里敲打。
眼皮重得像是挂上了铅块,强行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从劣质遮光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灰白光线。
才睡了五个多小时,身体却在抗议,渴望回到那并不舒适的床垫上去。
这就是我,李伟,三十二岁,某家中型金融公司的项目专员,过去七年的每一个工作日,几乎都是这样开始的。
用我妻子小雅的话说,我是在「用命换钱」,而我通常只能苦笑着回一句:「不然呢?房贷、奶粉钱、父母的养老,哪一样会跟你客气?」
挣扎着坐起身,揉着干涩发痛的双眼。
房间里还残留着昨晚的寂寥——电脑桌上是吃剩的泡面碗,旁边散落着几页打印出来的报表数据。
空气里弥漫着疲惫和一种属于独居中年男人的寡淡气味。
我和小雅的结婚照挂在床头,照片上在三亚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的两个人,如今一个带着孩子住在老家,一个在这座一线城市的出租屋里日夜搏命,视频通话时常常相对无言,只剩下屏幕两头深深的疲惫。
女儿丫丫两岁了,上次见我,怯生生地躲在外婆身后,不肯叫爸爸。
五分钟,
用超市打折时囤的廉价剃须膏和须后水潦草地刮了胡子,
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三分钟,套上那套领口开始泛白的灰色西装——它是我的战袍,也是我的囚服。
最后,抓起沉甸甸的公文包,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充电器、一堆文件和昨晚没吃完的半包饼干,作为标准开局,我冲出了房门。
早上这个时间点的地铁,永远是一场人性的试炼。
以往的我总是被裹挟在汹涌的人潮里,像沙丁鱼一样被塞进罐头车厢。
周围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汗味、劣质香水味、韭菜包子味,还有地铁本身那种混合了油脂和金属的沉闷味道。
每个人都面无表情,或麻木地盯着手机,或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牌。
这就是我,也是千百万都市打工仔每个工作日的开始,一种被规训已久的、近乎本能的痛苦常态。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地铁上还有一些位置。
下地铁后,
我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眼手表——8:25。
很好,不会迟到,全勤奖保住了。
每天像精密仪器一样卡着点生活,早已成了肌肉记忆。
但紧接着,一种强烈的不对劲的感觉,像一丝冰冷的电流,突然从脊椎窜上来。
金融街上,空荡荡的。
安静得可怕。
没有西装革履、步履匆匆、打着电话皱着眉头的人群,
没有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疯狂地按着喇叭穿梭,
甚至连平时排长队的咖啡店门口,也只见店员悠闲地擦拭着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