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妈是市歌舞团的顶梁柱,年轻时拿过桃李杯金奖。

她天生就是要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而我连踮起脚尖都显得笨拙。

她把所有对完美的偏执,都倾泻在我身上。

我练舞到抽筋时,她在台下冷眼纠正姿态。

我渴望的表扬,她悉数给了更有天分的学员。

我崩溃大哭,她只淡淡开口:“眼泪是留给弱者的,你要么爬上去,要么滚出去。”

后来她带队摘得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桂冠,镁光灯与鲜花尽数向她涌去。

而我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砸碎了那座沉甸甸的奖杯。

01

我妈是市歌舞团的顶梁柱。

这是写在我家户口本上,刻在邻居闲谈里,印在我童年所有照片背景里的事实。

她叫清禾,像一株在舞台聚光灯下茁壮生长的,永远挺拔的禾苗。年轻时拿过桃李杯金奖,照片挂在舞团最显眼的名人墙上,黑白的照片,也挡不住她眼里的光。

她天生就是为了舞台而生的。

而我,苏念,连踮起脚尖都显得笨拙。

我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证明基因遗传学也会出现偶然的,令人失望的突变。

“脚背,再压下去!你的脚背是一块铁板吗,苏念?”

训练室里,巨大的镜子映出我扭曲的表情和母亲冰冷的脸。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进眼睛里,一片刺痛的模糊。

我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累,是因为恐惧。

空气里弥漫着松香和汗液混合的味道,还有我妈身上永远不变的,冷冽的栀子花香水味。

她穿着最简单的练功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她踱步到我身边,没有弯腰,只是用足尖轻轻踢了踢我的腿。

“起来,再来一次。”

我抽筋的小腿还在痉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的女孩,瘦弱,苍白,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怯懦。

那不是她希望的样子。

她希望我成为她的复刻品,甚至,是超越她的艺术品。

可我只是一件拙劣的仿品,连摆在橱窗里都让人感到羞耻。

02

我妈从不吝啬她的赞美,但那些赞美从不属于我。

它们属于凌晓。

凌晓是她最得意的学生,和我同龄,却拥有我梦寐以求的一切。完美的身体比例,惊人的柔韧性,还有那种天生就懂如何用肢体来表达情绪的灵气。

“凌晓,你的阿拉贝斯克(Arabesque)像天鹅的羽翼,轻盈又充满力量。”

“凌晓,你的挥鞭转(Fouetté)可以再多加四个,我相信你。”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会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那是对着一件完美作品的欣赏。

而我,在角落里,一遍遍重复着基础的“擦地”(Tendu),汗水模糊了镜子里凌晓和我之间遥远的距离。

有一次,我因为连续高强度训练,在做“大跳”(Grand Jeté)时落地不稳,崴了脚。

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剧痛瞬间席卷了我的神经。

我疼得蜷缩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我以为,她至少会过来看一眼。

可她只是站在原地,声音比训练室的空调还要冷。

“哭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同情,或者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