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夜,直至天明时分才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细雨。
林寒声醒来时,只觉得头脑昏沉,昨夜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仍在脑海中盘旋,却模糊不清,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褥子底下,那枚冰凉的青铜残片好端端地躺在那里,仿佛昨夜那细微的搏动感和诡异的微光都只是他的错觉。
屋外依旧阴沉,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清新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他起身,先查看了父亲。林强的气色依旧不好,但好在腿伤没有恶化。简单熬了点稀粥,伺候父亲吃完,林寒声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雨后的青山镇显得格外安静,却也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躁动。镇口方向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
“声哥儿!”一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是邻居家的狗娃,“你快去镇口看看吧!老槐树!老槐树被雷劈啦!”
林寒声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昨夜那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和那股青烟。他锁好门,跟着狗娃朝镇口跑去。
越靠近镇口,人声越是鼎沸。几乎全镇的闲人都聚到了这里,围成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棵不知道屹立了多少年的老槐树此刻凄惨无比。巨大的树干被从中劈开,焦黑一片,还在冒着缕缕青烟,一半已然倒塌,断裂处露出狰狞的木芯。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散落着焦黑的枝叶和碎木,空气中那股焦糊味愈发浓烈。
“老天爷发怒了啊!”
“幸好是夜里,没人经过…”
“这得多大的雷啊…”
人们七嘴八舌,脸上带着敬畏和后怕。
林寒声挤在人群中,看着那棵熟悉的老树变得如此模样,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寒意。昨夜,他就在离这里不算太远的山坳里…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人群,扫过四周的屋顶和巷口。没有什么模糊的黑影,只有被雨水洗刷后湿漉漉的屋瓦和地面,以及镇上居民们惊疑不定的面孔。
也许,昨晚真的只是眼花了吧。他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马蹄声打破了小镇清晨的喧嚣。
嘚嘚…嘚嘚…
声音清脆,由远及近,节奏带着一种与这泥泞乡间格格不入的利落。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扭头望去。
只见镇口泥泞的土路上,两骑骏马正不紧不慢地而来。马是极为神骏的高头大马,通体漆黑,唯有四蹄雪白,鞍鞯鲜明。骑在马上的,是两名男子。
当先一人身着青色道袍,头戴偃月冠,面容清癯,约莫四十岁上下,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眼神开阖之间精光隐现,颇有几分出尘之气。他腰背挺直,手持缰绳,目光平静地扫过被雷劈毁的老槐树和聚集的镇民,神色间并无太多波动,仿佛见惯了寻常。
落后他半个马身的,则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着紧身的藏蓝色劲装,外罩一件防雨的油毡斗篷,腰佩长剑,眉宇间带着一股隐约的倨傲和不易接近的冷冽。他的目光更为锐利,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
这两人气质迥异,却都透着一股镇上人从未见过的…非凡气度。他们骑着的马,更是镇上富户张员外家最好的马驹都无法比拟的神骏。
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人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给这两骑让开了道路,目光好奇又带着些许畏惧地落在陌生人身上。
老槐树下的王老汉见识多些,搓着手,试探着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两位…爷?不知来我们青山镇,有何贵干?”
那青袍道士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自带疏离:“贫道师徒二人云游途经此地,见天色不佳,欲寻处落脚,稍作休整,不知镇中可有客栈?”
他的声音清朗平和,让人如沐春风,顿时缓解了些许紧张气氛。
王老汉连忙道:“有有有,镇西头就有一家刘家客栈,虽然简陋,还算干净。只是…这路…”他指了指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的道路。
“无妨。”道士笑了笑,并不在意。
这时,他身后的那名劲装年轻男子却忽然开口,声音如其人般带着冷意:“师父,昨夜雷暴甚异,似有不同寻常之力涌动。”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焦黑的老槐树,眉头微蹙。
道士闻言,轻轻颔首,目光也再次落在那棵被劈毁的树上,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天地之威,自然浩荡,偶有异常,亦属寻常。”
话虽如此,但他的指尖却在袖中微不可察地掐动了几下,仿佛在推算着什么。
林寒声站在人群里,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几分。这两个陌生人,尤其是那个年轻男子的话,让他莫名联想到了怀里的那块铜片和昨晚山坳里的经历。他们是为雷而来?还是…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自己隐在几个高大乡邻的身后,低垂下头,不敢再直视那两人。
道士似乎并未推算到什么结果,摇了摇头,不再关注老树,对王老汉道:“多谢老丈指点。”
说罢,两人轻催马匹,在一众镇民敬畏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朝着镇西头缓缓行去。马蹄踏在泥泞的路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渐行渐远。
直到他们消失在巷口,人群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议论的焦点瞬间从老槐树转移到了这两个陌生的外来者身上。
“看见没?那肯定是传说中的高人!”
“那道长仙风道骨的,指定会法术!”
“另一个小哥看着真吓人,那眼神跟刀子似的…”
“他们来咱们这穷镇子干嘛?”
林寒声没有参与议论,他默默退出了人群,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石头。那年轻男子锐利的眼神和那句“不同寻常之力”,在他耳边久久回荡。
他低着头,快步朝家里走去,一只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胸口。粗布衣衫之下,那块紧贴肌肤的青铜残片,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冰凉的悸动。
镇上的陌生来客,与昨夜雷雨中捡到的神秘铜片…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一种模糊的不安感,如同这雨后的阴云,沉沉地笼罩在少年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