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婚日。
顾泽渊站在车边。
他低头理了理领带,心情竟有几分期待。
上次祝婉书试穿婚纱时,他忙着带夏楚楚熟悉这个城市。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见过她穿婚纱的样子。
“新娘子来啦!”
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顾泽渊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却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夏楚楚脸上是羞涩的红晕,娇嗔道,“不是说要做我的拐杖吗?怎么还不来抱我?”
鲜花倏然被用力握紧,顾泽渊皱起了眉,“祝婉书呢?”
5
夏楚楚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并没发现男人神色不对。
“泽渊,你在等什么?今天重要的日子,别耽搁太久了。”
她迈着步子靠近,伸手就要挽住顾泽渊的胳膊。
顾泽渊却躲开了她的手,目光微沉,“你在这里做什么?”
“祝婉书呢?她怎么还在里面不出来?”
男人声音很冷,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冰。
夏楚楚从来没听到过顾泽渊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无措。
顾泽渊又问了一遍。
夏楚楚的泪意已经到了眼眶,她抿了抿唇,委屈道,
“祝婉书跟别人私奔了,让我替她嫁给你。”
“不可能。”
顾泽渊下意识否认。
祝婉书这么喜欢自己,从小就说要嫁给自己,遇到危险时更是奋不顾身要护住他,这样的她怎么会跟别人私奔?
肯定是上次咖啡厅的事情让她闹脾气了。
只是她也太没分寸了,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拿乔,让外人看笑话。
他大步走进屋子,敲上那间属于祝婉书的房间门,
“婉书,上次是我不对,之后我会给你赔礼,赶紧出来。”
无人回应。
顾泽渊耐着性子又敲了几下,难得放缓语气哄了哄人。
可里面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旁的夏楚楚想要说些什么,但此时男人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她不敢说话。
顾泽渊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声音里压着怒意,
“祝婉书,那么多人都等着,今天不是你闹脾气的日子。”
“有什么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现在先出去跟我完婚,不要把结婚当儿戏。”
无人回应。
屋外响起车子的鸣笛声,时间要到了。
顾泽渊看了看时间,忽然冷笑出声,
“祝婉书,既然你那么不知道分寸,那我和别人结婚了你也别后悔。”
说罢,他拉着夏楚楚便大步离开。
他心中笃定,祝婉书定然会在婚礼正式开始前出现。
可直到司仪走到中央,祝婉书都没有出现。
打的电话只响了几声就被挂断,完全联系不上。
顾泽渊终于有点慌了。
他扔下手中的戒指盒就要往外走,就被顾家父母拦住。
“泽渊,你马上就要上台了,现在是要去哪里?”
顾泽渊心中焦急,“新娘还没到,婚礼先推迟。”
“你在说什么?新娘不是夏楚楚吗?”
顾泽渊猛地顿住步子,问,
“谁说新娘是夏楚楚?”
见他神色有异,顾家父母疑惑道,
“泽渊,你不是讨厌婉书吗?甚至当着婉书的面和夏楚楚亲密,怎么...”
嗡的一下——
顾泽渊面色发白,像是忽然被抽走了力气,
“婉书都看到了?”
“她怎么会看到?”
顾夫皱了皱眉,严肃道,
“泽渊,无论如何,你先把婚礼完成。”
“是啊,夏楚楚的肚子里说不定都有顾家的血肉了,你们俩也该早点定下来了。”
顾母也跟着劝。
但顾泽渊此时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想起了那天早上。
那天祝婉书的神色有些恹恹,但面对他时始终倔强着不肯说软话。
明明她只要低个头,他就会相信她的,但她冷硬地就像个石头,让他压不下心中那股恼意。
他也并不想碰夏楚楚,他只是想要发泄一下情绪,他没想到会被祝婉书看见的。
司仪已经在叫新郎新娘出场了,但顾泽渊拨开了身前挡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下红了眼眶的夏楚楚。
6
顾泽渊一路飙车回到了祝婉书住着的地方。
站在房间门前,他紧握着拳,克制地敲了敲。
“祝婉书,开门,你听我解释。”
门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心头忽然窜起一种恐慌,他猛然握住了门把,就这么打开了门。
里面没有人。
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看不出来少了什么东西。
像是屋主只是出了个小差,很快就会回来。
大概只是想闹个脾气,散心几天就会回来了。
他们青梅竹马,祝婉书理所当然是要嫁给自己的。
除了自己,她不会有别的选择。
更何况,自己只不过是开了个小差,那么多年的感情,祝婉书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下。
顾泽渊不无侥幸地想着。
直到顾父顾母的话,彻底打破了他的念想。
“泽渊,婉书这次是真的走了。”
“她用了之前的恩情,要求我们帮她离开这里。”
至于去了哪里,顾家父母不肯说。
这是当初祝婉书的要求之一。
他们不说,顾泽渊也可以用自己的势力去查。
很快,手下就把地址发到了手机上。
走到车库,他刚拉开车门,就看到副驾驶上被夏楚楚摆放的东西。
他蹙了蹙眉,伸手将那些东西全部拆了下来,吩咐手下,
“买一些夫人喜欢的东西。”
手下茫然,“这些不就是夫人喜欢的东西吗?当初还是您让我们给买的。”
顾泽渊呼吸一滞,这才想起当初怕夏楚楚被人排挤,他对自己的手下说要把她当成夫人来对待。
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你们的夫人只有一个,她叫祝婉书。”
手下小心翼翼询问,
“那夫人喜欢什么?我们现在就去买。”
顾泽渊沉默了很久。
他想不出来。
祝婉书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无论是看电影,出去旅游,还是吃饭,她都迁就着他的喜好。
“顾总?”
顾泽渊下颌线紧绷,“去查,夫人喜欢什么。”
“等我带夫人回来时,我要见到一辆按照夫人喜好布置的车。”
之前是他太习惯了她的退让,以后他会注意的。
他让人定了一套新的婚纱,又重新定做了一个婚戒,吩咐属下重新找一个更好的婚礼策划。
他会重新求一次婚,会给祝婉书一场完美的婚礼,让她成为最幸福的新娘。
路上,他甚至开始设想,看到他主动求婚,祝婉书会不会感动得泪眼汪汪。
这一次,他不会再辜负她的眼泪。
他的心莫名涌起一股熨帖的暖意。
可当他看到祝婉书时,提前练习过的微笑还没有展开就已经碎裂。
祝婉书正坐在秋千上看书,而他的弟弟顾祈年手里摆弄着一束花往她的发上别,末了,还在她脸颊上偷亲一口。
顾泽渊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拳头已经狠狠挥向顾祈年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顾祈年偏开了头,轻易躲开。
祝婉书上前,挡在两人中间,
“顾泽渊,你在做什么?”
顾泽渊紧握的拳头忽地松开,他从来没听见过祝婉书这样对他说话。
他眸色沉沉,嗓音冰冷,
“他觊觎自己的嫂子,该被教训。”
7
男人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与他结婚真的是我。
我扯了扯唇角,
“嫂子?他的嫂子不在这里。”
“顾泽渊,别乱发疯。”
顾泽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胸膛起伏了一下,强压下情绪,冷静道,
“婉书,你是我妻子,怎么能乱说话?”
“之前是我不对,你跟我回去,我会好好向你道歉。”
“你和我弟弟孤男寡女的在这里,不合适。”
顾祈年挑了挑眉,毫不避讳地在顾泽渊面前牵起我的手,
“有什么不合适的?男未婚女未嫁,我和婉书在一起天经地义。”
“三哥,你不是刚结完婚吗?大好的时光不去度蜜月,怎么想不开来当电灯泡?”
顾泽渊胸口一窒,死死地盯着我和顾祈年交握的手。
他喉结滚动,眼尾发红,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没有和别人结婚。婉书,我的新娘是你,从前,现在,未来,都只会是你。”
若是从前,听到他这话,我定会止不住的雀跃。
可如今,我只觉得无比平静。
这个男人,无法牵动我的心绪了。
察觉到顾祈年的手紧了紧,我安抚地勾了勾他的指尖。
看到我们的小动作,顾泽渊的下颚线更加紧绷,目光牢牢锁着我。
“顾泽渊,你喜欢夏楚楚,我也成全你和她结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的语气很平静。
顾泽渊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声音发紧,
“我不喜欢夏楚楚,婉书,我只会和你结婚。”
“你救过我,我说过,我欠你一辈子。”
手心被顾祈年的指尖轻轻划过,男人清冽的气息自耳边传来,
“兄债弟偿,姐姐,我哥欠你的我来还,放心,我不会用婚姻束缚姐姐的。”
顾祈年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极了认主的小狗。
我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顾泽渊被这一幕气得不轻,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顾祈年,你不知廉耻,连你嫂子都勾引!”
顾祈年毫不心虚,气定神闲地瞥了顾泽渊,轻笑道,
“首先,婉书姐不是我嫂子。其次,你的救命恩人那么多,每个你都要以身相许,你就知廉耻了?”
顾泽渊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夕阳西下,斜斜的日光有些晃眼。
我轻轻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顾泽渊,你走吧,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要的。”
顾祈渊贴过来表忠心,身后的尾巴像是翘上了天,
“姐姐,我很干净的,请尽情享用我。”
这次顾泽渊的眼眶是彻底红了,他握紧拳,双臂青筋暴起,语气却放得极低,
“婉书,我知道了。我会把车换了,把房拆了,我不会留下任何夏楚楚的痕迹。”
“往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要用别的男人气我好不好?”
“我们说好了的,你忘了吗?以前我给了你心愿卡,写在上面的我都会做到,你说要嫁给我,我也一定会娶你。”
我的脚步顿了顿,“夏楚楚没把那张心愿卡给你?”
顾泽渊茫然的表情告诉了我答案,我勾了勾唇角,
“那你回去找找,看我到底写了什么。”
“记得你说的话,写在上面的都要做到。”
顾泽渊的心猛地跳了跳,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他固执道,
“我会回去找的,婉书,你一定要等我。”
“等我做到了,你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了?”
我点头,笑道,“你做到了,我就原谅你。”
离开前,他试图将顾祈年也带走。
可惜顾祈年三两下就逼得他放开了手,笑得肆意,
“哥你是不是好久没锻炼了?也是,一直忙着跟带回来的小女朋友谈情说爱,哪有精力搞其他的。”
顾泽渊后退几步,他脸色变了变,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得警告地看了一眼顾祈年,
“她是你嫂子,把你的花花肠子收干净!”
顾祈年哼了一声,委屈撒娇,
“姐姐,明明他才是第三者,还对我放狠话。”
我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放心,他之后不会再来了。”
等他看清楚我到底写了什么,他肯定就不会来了。
顾祈年看向顾泽渊离开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情绪。
他并不认为自己这个哥哥会这么轻易放弃。
但那又如何?
之前是他放开了手,给了人机会,就别怪有人会紧紧握住。
8
顾泽渊回到了顾家。
刚打开门,夏楚楚就一瘸一拐地迎了上来。
她眼眶微红,像是哭了很久般微微红肿,担忧问,
“泽渊,你去了哪里?”
她略有些紧张地往男人身后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后才悄然松了口气。
“怎么一直不回消息?爸妈都很担心你。”
“我也很担心你。”
她微微低头,颊边适时落下一颗泪珠。
曾经,她便是这样让顾泽渊将自己带回了顾家。
可这次示弱没有换来她想要的效果。
顾泽渊低头,眸子没有丝毫温度,
“心愿卡呢?”
夏楚楚愣了愣,不知道顾泽渊在说什么,委屈又茫然,
“泽渊,你在说什么啊?”
顾泽渊不耐地皱了皱眉,眼神更冷了,
“别给我装傻。”
“婉书给你的东西,你藏哪里了?”
夏楚楚面色发白,终于想起来了。
当时她自信顾泽渊抛弃了祝婉书选择自己,随手将祝婉书给的那张纸撕掉扔进垃圾桶了。
“东西在哪?”
夏楚楚咬着下唇,眼眶泛起一丝泪意,柔柔道,
“是不是婉书姐跟别人结婚要用到?”
顾泽渊身形僵了僵,当即否认,
“她不会和别人结婚。”
“可是,她都跟别人私奔了,她背叛了你。”
夏楚楚的声音是一贯的轻柔,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却像一把尖利的刀,狠狠地扎在顾泽渊身上。
胸口传来尖锐的痛,好一会儿,顾泽渊都如同雕像僵立在原地。
夏楚楚伸出手,像往常那般贴近他。
顾泽渊却没有扶住她。
只眼睁睁看着一瘸一拐的她就这么跌到了地上。
他蹲下身,手钳住夏楚楚的下巴,几乎片刻便淤青一片。
“再问你一次,她的东西在哪里。”
“在房间的垃圾桶里。”
下一刻,夏楚楚被猛地摔到地上。
顾泽渊匆匆地走到祝婉书的房门口。
他顿了顿,再次打开这扇门。
里面已经变了许多。
仿佛是为了彻底抹去祝婉书的痕迹,许多东西被清理了,这里被当成了杂物间。
顾泽渊面如寒霜,找到了那个还没有被扔掉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只有几张碎片。
顾泽渊抿了抿唇,忍着洁癖将里面的东西捡了出来。
可等拼凑好碎片的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缩。
上面的字迹娟秀又熟悉,正是祝婉书的字。
可那内容,他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面赫然写着:
【一别两宽,再也不见】
这就是祝婉书的心愿?
这怎么可能是祝婉书的心愿?
他怔怔地盯着那字,仿佛看久了,那字就会变化成别的字一般。
天色变暗,沉沉的夜色吞没了光线,也吞掉了那些黑色的字迹。
恍然间,顾泽渊想起每次过年时,他都会问祝婉书一次,准备用心愿卡许什么愿。
每每,祝婉书都会红着脸说还没到时间。
直到今年,她说她已经想好了,告诉他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时她的笑容明媚,眼睛很亮,像是闪着小星星。
这样明媚的祝婉书,与前几天那个冷漠地将他拒之门外的祝婉书渐渐重叠。
顾泽渊捂着胸口,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失落和恐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那个明媚的小姑娘弄丢了?
一滴水珠落在了黑色的字上,晕开一片墨色。
9
我以为看到心愿卡后,顾泽渊就会遵守之前的承诺,实现我的愿望,再不相见。
可我高估了他的信誉,低估了他的执着。
第三十次出门“偶遇”后,我终于没忍住问,
“顾泽渊,你就那么言而无信吗?”
顾泽渊眼神微微一亮,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
“婉书,上次的心愿卡被夏楚楚撕掉了,我没看到上面的心愿。”
“我重新做了一个,你重新写一个,好不好?”
他眼中带着几分希冀,郑重地递来一张精致的卡片。
那张卡片与之前印制的心愿卡略有不同,大概是买不到同款了,这张卡竟是他自己做的。
“婉书,我已经把夏楚楚送回去了,我之前接她过来也是为了报恩,我对她完全没有别的想法。我喜欢的人,爱的人,想过一辈子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婉书,你说你不要别人用过的东西,我已经把车换了,房子我也拆了重新建。”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难得低一次头,声音还有几分僵硬。
我接过了那张心愿卡。
在他期待的注视下,依旧写下那八个字,原封不动。
顾泽渊愣住了,他像是不识字一般,
“婉书,你写了什么,我看不懂。”
我正要说话,就见一辆车失控地朝这边驶来。
驾驶座上,是面容狰狞的夏楚楚。
“凭什么我什么都得不到?”
“你们都去死吧。”
顾泽渊瞳孔一缩。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婉书出事。
于是他推开了旁边的人,自己则躲避不及,被撞了出去。
他失去了意识。
昏迷中,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真的和婉书结婚了,他们去度蜜月,一起看山看水。
他忍不住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可下一刻,却看到自己掉下了山崖。
知道消息的婉书匆忙赶过来,她悲痛欲绝,若不是有人拦着,她差点也要跳下去。
他想冲上去安慰她,告诉她自己还在这。
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这个自己竟然和夏楚楚在一起了。
哪怕和夏楚楚在一起,那个他依旧留意着婉书的动向。
那个他看到了婉书为自己守寡,看到了众人对婉书的指指点点,甚至知道婉书有严重的自杀倾向。
可他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做。
直到最后飞机失事,他才对这个爱他入骨的女人施舍了一丝感情。
“你这个混账!”
顾泽渊恨不得给梦里的自己狠狠两巴掌。
他猛地睁眼,就听到医院电子仪器的滴滴声。
见他醒了,护士来询问,他却什么都没听到,一个劲问,
“婉书呢?她还好吗?”
“你说跟你一起被送来医院的那位女士吗?她就在那边病房,只是小伤,没什么大碍。”
还没听完,顾泽渊就拔掉了针头冲了出去。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他看到祝婉书躺在病床上,眉眼弯弯地看着旁边的人。
而她旁边,是为她削苹果皮的顾祈年。
顾泽渊不敢推门了。
他想起了她的心愿卡。
再不相见。
此后,他的不打扰,才是对她最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