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呼哧…呼哧…”

粗重得如同破风箱拉扯的喘息声,在弥漫着刺鼻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中此起彼伏。李云龙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和浓重的铁锈味。他背着林烽,这分量在平时对他这蛮牛般的体格来说不算什么,但此刻,在经历了地狱般的山谷血战、攀岩亡命、炮火洗礼和这最后一段拼尽全力的亡命冲刺后,他感觉背上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正在喷血的火山。

林烽的身体在他背上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温热的、带着腥甜气息的液体,透过两人之间被血和汗水浸透的破布军装,源源不断地渗出来,黏腻地贴在他的脊背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蜿蜒爬行。

终于,眼前那片相对平坦、乱石嶙峋的河滩到了尽头。一条不算太深、水流却颇为湍急的浑浊溪流挡住了去路,溪流对面,是一片被炮火燎过、焦黑一片、但依旧顽强生长着低矮灌木和蒿草的缓坡。坡顶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犬牙交错,勉强能提供一点遮蔽。

“停!…停!…就…就这里!…隐蔽!”李云龙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的命令,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双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带着背上的林烽一起栽倒在地。旁边的丁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沉重的身躯。

“快!把林顾问放下!”赵小花带着哭腔扑上来,和小翠一起,手忙脚乱地去解李云龙胸前那被血浸透、几乎打成死结的布条。

李云龙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混着脸上的泥污,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胡乱抹了一把,顾不上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探照灯般,焦急地扫视着身后那片被烟尘笼罩的、他们刚刚亡命奔逃出来的开阔地。还好,暂时没有追兵的身影。炮弹的爆炸声还在远处谷口方向闷响,但似乎没有延伸过来的迹象。敌人似乎被那堵被轰塌的乱石墙和复杂的地形暂时阻隔了。

“孔二愣子!孔捷!死哪去了?!”李云龙喘匀了一点气,立刻扯着破锣嗓子低吼,目光在刚刚冲上缓坡、瘫倒一地、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般狼狈不堪的人群中搜寻。

“在…在呢!”孔捷的声音从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后面传来,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他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脸上全是黑灰,军帽也不知道丢哪去了,露出半截被硝烟燎焦的头发。“老…老丁,你…你那边咋样?”

丁伟靠在一块石头上,胸膛剧烈起伏,正费力地给自己的驳壳枪换上一个新的弹匣,闻言头也不抬,声音低沉:“暂时…没追上来…娘的,那几炮…真悬!”

李云龙没理会丁伟的感慨,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孔捷那条瘸腿上:“腿伤了?”

“没事!被块石头崩了下,死不了!”孔捷摆摆手,努力站直身体,脸上却掩饰不住痛苦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缓坡上横七竖八躺倒、喘息呻吟的战士们,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沉痛。

“老李…”孔捷的声音有些发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点…点过了。”

“说!”李云龙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强迫自己站稳,目光锐利地盯着孔捷。

孔捷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本就压抑的空气几乎凝固:

“刚才…刚才那阵炮轰…加突围…又…又没了三个兄弟…”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抬担架的小王…掩护童子军的石头…还有…老班长那边的小栓子…都没…没冲出来…”

一片死寂。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呼吸声。赵小花和小翠解布条的手猛地顿住了,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小胖墩抱着他那把大菜刀,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发出压抑的呜咽。老班长靠在一块石头上,紧紧闭着眼,满是皱纹的脸上肌肉抽动,牙关紧咬。

“重伤员…两个…”孔捷的声音更加低沉,几乎带着一丝颤抖,“一个…肚子被弹片豁开了…肠子…肠子都…另一个…腿…腿没了半截…血…止不住…”他艰难地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疲惫地垂下了头。

李云龙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眼前阵阵发黑。又三个!加上堵墙时没的两个,还有山谷里那些…他不敢再想下去。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头的剧痛和滔天的怒火!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如同恶狼般的眼睛,带着几乎要择人而噬的凶光,狠狠剐向旁边刚刚被赵小花和小翠小心翼翼放平在相对干燥地面上的林烽!

林烽躺在那里,身下垫着几件破衣服。胸前的绷带已经被涌出的鲜血彻底染透,暗红的颜色刺眼夺目。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干裂泛着青紫,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只有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嘶”声。赵小花正红着眼眶,用一块沾了溪水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

“林烽!!!”李云龙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嚎,炸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他几步就跨到担架旁,巨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他猛地弯下腰,那张沾满泥血、横肉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到林烽毫无血色的脸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扑面而来。

“你他娘的睁开眼看看!看看!”李云龙的手指,因为极度愤怒而剧烈颤抖着,狠狠指向周围那些疲惫、绝望、伤痕累累的脸孔,指向那两个躺在血泊中、生死未卜的重伤员!“三个!又三个!两条命悬着!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他娘的指那条鬼路!”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烽脸上,声音嘶哑,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狂暴和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窝头塞你嘴里了!老子的背也给你当马骑了!现在!给老子说!下一步!去哪?!再敢说西北,老子现在就掐死你!省得你再坑死老子剩下的兄弟!!”

咆哮声在石壁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所有人都被李云龙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绝望吓住了,连重伤员的呻吟都短暂地停滞了一下。赵小花惊恐地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被李云龙那择人而噬的眼神硬生生逼了回去,只能无助地看着气若游丝的林烽。

林烽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似乎被这震耳欲聋的咆哮强行从昏迷的边缘拉了回来。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帘。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瞳孔都有些涣散,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他的视线模糊地聚焦在李云龙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的、近在咫尺的脸上,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话,却只发出几声微弱的气音。赵小花赶紧把耳朵凑近他嘴边,焦急地问:“林顾问?林顾问你说什么?”

林烽积攒了许久的气力,才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听不清的词:“…水…”

“水!快!水!”赵小花立刻扭头嘶喊。

小翠慌忙解下腰间那个瘪了大半的水壶,拧开盖子,小心地凑到林烽嘴边,一点点往里倒。清凉的溪水浸润了他干裂的嘴唇和喉咙,林烽的喉结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汲取到了最后一丝力量。

李云龙死死盯着他,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和期待。整个缓坡上,几十双眼睛都聚焦在这濒死的年轻顾问身上,绝望中带着一丝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盼。

林烽的呼吸似乎稍微顺畅了那么一丝丝。他没有看李云龙,也没有看任何人。他那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最终定格在缓坡上方,那几块巨大风化岩石的缝隙之间,一个毫不起眼的、被焦黑灌木半掩着的方向。

他那只被血浸透、无力垂落的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起了几寸,食指微微屈伸,指向那个方向。嘴唇再次翕动,这一次,声音虽然依旧微弱如游丝,却异常清晰地钻进离他最近的李云龙和赵小花的耳朵里:

“…那…岩缝…后面…有…路…通…山…神庙…”

山神庙?!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李云龙心中激起一丝微澜,但瞬间又被滔天的怒火和怀疑淹没!

“山神庙?!”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极度的荒谬和嘲讽,“林烽!你他娘的是真不行了还是装神弄鬼?!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来的山神庙?!老子看你是被阎王爷勾了魂,开始说胡话了!”他猛地直起身,烦躁地抓着自己如同钢针般的短发,原地暴躁地转了两圈,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困兽,“娘的!指望一个快咽气的指路,老子真是昏了头了!老丁!孔二愣子!你们说!往哪走?!”

丁伟和孔捷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同样的疲惫和茫然。往哪走?东南西北,似乎都是绝路。弹药…孔捷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老李!”孔捷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他撑着那条伤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李云龙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刚才…忘了说…最要命的…”

李云龙猛地回头,死死盯着他:“说!”

孔捷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清点过了…子弹…所有枪加一起…不足一百发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丁伟和他身边仅存的两个手枪队战士,“手榴弹…就剩丁参谋身上那两颗了…还有…小胖墩那两颗边区造…没了…全没了…”他艰难地补充,“粮食…老班长那点黑窝头,加上刚才突围时跑丢的…省着吃…最多…最多顶两天…”

不足一百发子弹!四颗手榴弹!粮食两天!

这几个冰冷的数字,如同三九天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所有人的心脏!刚刚因为暂时安全而升起的一点点侥幸,瞬间被碾得粉碎!绝望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几乎让人窒息。

“操!操!操!”李云龙再也忍不住,一脚狠狠踹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石头纹丝不动,他疼得呲牙咧嘴,心里的憋闷和暴怒却无处发泄!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死死盯住担架上的林烽,那眼神,几乎要把林烽生吞活剥!

“听见了吗?!不足一百发子弹!四颗手榴弹!粮食两天!”李云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而变得异常低沉嘶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林烽!你他娘的给老子听清楚!老子不管你指的山神庙是真是假!是庙是坟!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说出个能活命的道来!要是那狗屁庙里没有吃的、没有药、没有藏身的地儿!老子第一个就把你扔进去当贡品!听明白没有?!”

这已经不是询问,而是赤裸裸的、带着死亡威胁的最后通牒!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班长突然动了。他颤巍巍地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小包裹。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半个比之前那些更黑、更硬、边缘甚至有点发霉的窝窝头!这显然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偷偷省下来的最后口粮。

老班长走到担架旁,蹲下身,把那半个珍贵的黑窝头,不由分说地塞进林烽那只微微抬起、沾满血污的手里。

“林顾问…”老班长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和难以言喻的信任,“拿着…垫垫…你脑子好使…比我们这些只会烧火砍柴的强…你说有庙…那就一定有…我们信你…吃了它…再好好想想…路咋走…”

这半个发霉的黑窝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烽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那双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艰难地转向老班长沟壑纵横、却写满真诚的脸庞。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光芒,在他眼底最深处一闪而逝。

李云龙看着老班长这近乎“资敌”的行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刚想吼,却被孔捷一把拉住了胳膊。孔捷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复杂。

林烽握着那半个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窝头,手指极其缓慢地收拢。他似乎想把它送到嘴边,但手臂只是徒劳地抬了一下,就无力地垂落下去。他再次闭上了眼睛,眉头痛苦地紧锁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比艰难的灵魂跋涉,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竭力搜寻着记忆深处那模糊的碎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只有溪水的哗哗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在提醒着时间的流动。李云龙的耐心在飞速耗尽,手指无意识地扣在腰间的驳壳枪柄上,眼神越来越危险。

就在李云龙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刻!

林烽的眼皮猛地一颤,再次睁开!这一次,他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丝微弱的清明,死死盯着李云龙,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急切:

“庙…后…石…阶…下…有…洞…通…地下…河…河…有…鱼…”

地下河?!有鱼?!

这个消息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瞬间驱散了部分绝望的阴霾!

李云龙赤红的眼睛猛地一缩!孔捷、丁伟、老班长,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真…真的?!”赵小花忍不住惊喜地低呼出声。

“地图…苏区…勘测…笔记…有…记载…”林烽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快…敌…追兵…近了…”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前那被血浸透的绷带,还在证明着他微弱的生命体征。

“操!”李云龙低骂一声,但这次骂声里,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反而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他不再犹豫,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林烽刚才所指的那个被焦黑灌木半掩着的岩石缝隙!

“孔二愣子!”李云龙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带人!去探那个岩缝!看看后面是不是真有路!快!”

“是!”孔捷精神一振,也顾不上腿疼了,立刻招呼身边两个相对利索的战士,“大刘!小陈!跟我来!带上家伙!”他顺手抄起地上一根粗木棍。

“老丁!组织人手!准备转移!重伤员绑结实点!”李云龙继续下令,语速快如爆豆,“老班长!把你那点家底看好了!省着吃!小胖墩!你他娘的菜刀拿稳了!殿后!”

“是!团长!”小胖墩激动地一挺胸脯,两把大菜刀在腰间撞得哐当作响。

“是!”丁伟和老班长也立刻应声,气氛瞬间从绝望的死寂转为一种紧张而充满未知希望的忙碌。

孔捷带着大刘和小陈,三人猫着腰,如同狸猫般,小心翼翼地拨开那片焦黑、带着呛人烟味的灌木丛,靠近了那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岩缝很窄,仅容一人侧身勉强通过,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孔团长,小心!”大刘低声道,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孔捷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侧着身子,率先挤进了狭窄的缝隙。里面光线极暗,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厚厚的苔藓。他摸索着前进了几米,空间豁然开朗了一些!前方,一条被荒草和藤蔓几乎完全覆盖、倾斜向上的羊肠小径,隐约出现在昏暗的光线下!

“有路!真有路!”孔捷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从岩缝里传了出来!

外面等待的人心头都是一震!李云龙眼中精光爆射!

孔捷又往前探了一段,小径盘旋向上,消失在更浓密的植被后面。他仔细辨认着方向,心脏狂跳起来。这条隐秘小径的走向,似乎…真的指向西北偏北的方向!

他强压住激动,正要退出去报告,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埋在厚厚的腐叶下面。

“嗯?”孔捷蹲下身,用木棍拨开湿漉漉的枯叶和泥土。一个黑乎乎、边缘有些破损的硬物露了出来。他捡起来,入手冰凉沉重,借着岩缝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仔细一看——

是一个扁平的金属军用水壶!样式…非常眼熟!和他们红军常用的那种土造水壶截然不同!壶身虽然沾满泥污,但能看出原本的深绿色,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喷漆图案?

孔捷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了上来!这水壶…绝对不是红军的!也绝不是白狗子的常见制式!

他下意识地翻转水壶,目光死死盯在壶底边缘。那里,似乎有几个极其微小、被泥土半掩着的…蚀刻字母?他用力擦掉上面的泥污,凑到眼前,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

当那几个冰冷的、扭曲的异国字母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孔捷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个水壶,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触感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猛地抬起头,透过岩缝,看向外面焦灼等待的战友们,看向那个背着林烽、如同铁塔般的李云龙,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岩缝外,李云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焦躁地吼道:“孔二愣子!里面到底咋样?!说话!”

孔捷看着手里那个冰冷的水壶,又抬头望了望小径深处那片未知的、被浓密植被笼罩的黑暗,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