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似乎微妙地变了变。
避暑山庄？听起来不错啊，至少比这闷热的宫里强。不过，这种好事，轮得到她这种低位分的吗？
林选侍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也不知道……今年皇上会带哪些姐妹去呢？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避暑山庄是何等模样。”
她说完，便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一方素色的帕子，脸颊微微泛红，似乎为自己的这点念想感到羞怯。
钱妃“嗤”地一声，满脸不屑，手里的扇子甩得呼呼作响：“去年？去年就她丽妃最得意！本宫跟你们说，去年皇上本来都点头了，说让本宫也跟着去松快松快。结果呢？”
她重重一拍大腿，嗓门又高了几度，震得沈云舒耳朵嗡嗡的。
“那丽妃，就在皇上跟前装可怜，说什么山路颠簸，怕本宫这身子骨金贵，受不住那份罪！我呸！她才金贵！她全家都金贵！本宫当年跟着我爹走南闯北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钱妃越说越激动，脸颊都有些泛红，显然是气得不轻。
沈云舒默默听着，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丽妃，果然是宫斗文里的经典反派配置，战斗力爆表，还擅长在皇帝耳边吹风。这避暑山庄的名额，看来比想象中还要抢手。
林选侍捏着手帕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嘴唇翕动几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怯怯垂下了头，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也跟着黯了。
兰贵人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茶水漾起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点动静只是沈云舒的错觉。她依旧垂着眼，神色淡淡。
钱妃灌了一大口果子酒，似乎想用酒劲儿压下心头的火气，结果酒意上涌，话匣子反而关不住了：“今年啊，怕是还得带她！”
钱妃“哼”了一声，显然不想再提那个扫兴的丽妃，把手里的酒盅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嗑”一声脆响。
“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晦气！”她麻利地将面前的叶子牌一拢，哗啦啦洗起来，“来来来，接着玩儿！今儿本宫手气旺着呢，非杀你们几个片甲不留！”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飞快码好了牌，眼神亮晶晶，仿佛刚才那点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林选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头吓了一跳，连忙收敛心神。
避暑山庄什么的，本就不是她该肖想的。
眼下还是顾好牌局吧，可别再输了。
她暗暗给自己鼓劲，只是越想赢，手气就越背，脑子也跟着发懵，接连几张牌都出得莫名其妙。
她眼看着自己面前那点可怜的碎银子，一点点变少，心疼得直抽抽。
沈云舒默默看着，心里叹气。
这林选侍，真是个小可怜。
她自己倒是手风平平，不输不赢，倒也乐得自在。
钱妃赢了牌，就得意洋洋地拍着桌子笑，输了牌，就柳眉倒竖，嚷嚷着要翻本，活脱脱一个赌场老手。
兰贵人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纤纤玉指捏着牌，慢悠悠地打出来，仿佛输赢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
又过了几轮，林选侍面前的桌面，已经彻底干净了。
她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眼圈红红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哭腔：“钱妃娘娘……我，我没银子了……”
钱妃正赢在兴头上，闻言随意地瞥了她一眼，抓起一把刚赢来的碎银，叮叮当当往她面前一丢。
“哟，这么快就光啦？手气忒差了点儿。”钱妃撇撇嘴，“拿着，本宫赏你的！下回机灵点儿！”
又打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天都黑了，
钱妃这才揉着手腕，意犹未尽地让众人散了。
沈云舒扶着有些酸胀的腰，感觉眼皮子都在打架。这一下午，可比现代社会996还耗费心神。
百灵跟在她身后，依旧精神十足，小嘴叭叭地分析着下午牌局上各人的表情，猜测着谁输了银子回去要睡不着觉。
沈云舒嗯嗯啊啊地应着，脑子里只想着赶紧回揽月轩，泡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挺尸。
宫道两侧的羊角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主仆二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她们轻微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梢的沙沙轻响。
从钟粹宫到揽月轩，势必要经过丽妃那座招摇的玉芙宫。
远远望去，玉芙宫灯火通明，在这幽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百灵忽然“呀”了一声，脚步猛地顿住，紧张兮兮地扯了扯沈云舒的袖子。
“小主，您快瞧！”她压低了嗓音，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玉芙宫一处不起眼的偏僻角门，“奴婢……奴婢好像瞅见几个人影儿，鬼鬼祟祟地溜进去了！”
沈云舒被她这一下弄得心里发毛，顺着她指的方向眯起眼睛。
只是这会儿天色太暗，实在看不真切，只能依稀分辨出几个模糊的黑影，动作迅速，一闪而过，确实不像宫人夜巡那般正大光明。
百灵又往前凑了凑，压着嗓子，语气里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激动和一丝丝不安：“小主！她们穿的衣裳……样式好奇怪！颜色也暗沉，绝对不是宫里娘娘们或者宫女的料子！倒像是……像是宫外头普通人家的打扮！”
“宫外的人？”沈云舒脑子里“嗡”一声，仿佛有根弦瞬间绷紧了。
丽妃。
深更半夜。
宫外的人。
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符在她眼前晃悠！
“胡说什么呢！”沈云舒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攥住百灵的手腕，力道之大，让百灵都“嘶”了一声。
她头皮发麻，也顾不上百灵的反应，拖着她就往揽月轩的方向疾步快走，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有些变调，却故作镇定地呵斥：“天这么黑，哪里看得清楚！定是你眼花了！少在这儿疑神疑鬼的，赶紧回去！”
“可是小主，奴婢真的……”百灵还想分辨。
“闭嘴！”沈云舒低声厉喝，脚下步伐更快，几乎是小跑起来，“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你是不是嫌命太长，想被丽妃娘娘剁碎了填井啊？！”
我的妈呀！这可是后宫！
知道这种秘密，跟把脖子伸到人家刀底下有什么区别？！
她现在只想离那个是非旋涡越远越好，最好能立刻原地失忆！
沈云舒拽着百灵，头也不敢回，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生怕玉芙宫里突然冲出几个人来把她们就地正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