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阵前的风是腥的。
张小凡跪在碎石堆里,右手死死攥着断裂的噬魂棒,左手却徒劳地伸向半空。他看见那道水绿色的身影如断线风筝般坠落时,脑子里轰然炸开的不是正道修士的惊呼声,也不是诛仙剑阵那毁天灭地的轰鸣,而是死灵渊底她笑着说"我叫碧瑶"时,发梢沾着的水珠滴落的轻响。
"不要——!"
他的声音被罡风撕成碎片。诛仙剑的白光还在眼前晃,那道贯穿天地的剑气本该落在他身上,此刻却被硬生生折转方向,在碧瑶背后炸开漫天血雾。他记得她转身时裙裾扬起的弧度,记得她脖颈间金铃骤然急促的震颤,更记得她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像极了滴血洞里她为他包扎伤口时,指尖划过他手腕的温度。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心口。那些被正道视为邪术的咒语从她唇间溢出时,竟带着某种神圣的韵律。张小凡看见她胸前的衣襟迅速被鲜血浸透,看见她纤细的身体在白光中变得透明,看见那枚从不离身的合欢铃突然挣脱她的指尖,化作一道金光冲向自己。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碧瑶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虚幻。张小凡疯了似的扑过去,却只抓住一片带着她体温的水绿色衣袖。那衣袖在他掌心迅速化作飞灰,连同她最后的气息一起,被诛仙阵掀起的狂风卷向深渊。
"碧瑶——!"
他朝着悬崖下方嘶吼,回声撞在陡峭的岩壁上,碎成无数个绝望的"瑶"字。怀里的合欢铃突然剧烈震颤,金铃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丝,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锁在了里面。他能感觉到那丝微弱的气息,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疼——是她的魂魄,是她仅剩的一缕残魂,被这枚铃生生从诛仙剑气下抢了下来。
"铛......铛铛......"
铃音嘶哑得像濒死的呜咽。张小凡把脸埋进冰冷的铃身,尝到了血腥味。是他自己的,牙齿咬碎了嘴唇都没察觉。周围的喊杀声渐渐清晰,正道修士的斥骂、魔教教徒的怒吼、兵器碰撞的脆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困在中央。
"妖女作祟!"
"张小凡勾结魔教,罪该万死!"
"快杀了他!"
剑锋从耳边擦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张小凡缓缓抬起头,眼里的血丝比合欢铃上的还要密集。他看见田不易怒不可遏的脸,看见林惊羽失望的眼神,看见齐昊举剑的手——那些曾经教他吐纳、赠他法宝、与他称兄道弟的人,此刻都把剑对准了他。
只有噬血珠在发烫。
那枚被他藏在衣襟里的邪物,此刻像是活了过来,疯狂地吮吸着空气中的血腥气。张小凡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手臂爬上心口,与合欢铃的震颤交织在一起。他低头看着掌心的飞灰,那是碧瑶最后留下的痕迹。
"滚开。"
他的声音低沉得不像人声。噬魂棒突然发出一声嗡鸣,黑气如潮水般涌出来,瞬间将靠近的几名青云弟子震飞出去。田不易脸色剧变:"小凡,你醒醒!莫要被邪物控制!"
"醒?"张小凡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我醒着的时候,看着她为我去死。"
他猛地站起身,噬魂棒在他手中旋转,黑气与红光交织成一道诡异的漩涡。合欢铃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铃音突然变得尖锐,像是在呼应他心中的疯狂。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模糊,只剩下碧瑶坠落时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放。
"谁都别想拦我。"
他朝着悬崖边缘走去,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碎石都迸裂开来。正道修士的剑刺在他身上,却被噬魂棒的黑气弹开。田不易怒吼着挥剑砍来,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棒,便将这位昔日恩师震得后退数步,口吐鲜血。
"小凡......"田不易捂着胸口,眼中满是痛心。
张小凡没有看他。他走到悬崖边,低头望向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里是碧瑶坠落的地方,是他此生再也无法触及的深渊。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像一面破碎的旗帜。
"碧瑶,"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等我。"
说完,他转身冲向相反的方向。噬魂棒的黑气如黑龙般咆哮,硬生生在正道修士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缺口。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青云山一眼。怀里的合欢铃还在微微震颤,那丝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支撑着他踉跄的脚步,走向了茫茫夜色。
身后,诛仙阵的白光渐渐消散,露出满目疮痍的战场。田不易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挥手阻止了想要追击的弟子。
"让他去吧。"
悬崖边,只剩下一枚沾血的合欢铃印记,被呼啸的山风渐渐磨平。而在遥远的黑暗里,一个新的名字即将被江湖铭记——不是青云门的张小凡,而是从地狱归来的血公子,鬼厉。
他的路,从这一刻起,只剩下一个方向:找到让她回来的方法,哪怕为此踏遍九幽,永堕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