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宗密地的石室阴冷潮湿，石壁上嵌着的幽冥火散发着幽幽绿光，将鬼厉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独自坐在石榻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合欢铃上的纹路，那冰凉的触感像是碧瑶最后留在他掌心的温度，既清晰又虚幻。
入鬼王宗已三月，他身上的青云道袍早已换成玄色劲装，袖口和衣摆绣着暗金色的鬼纹，行走时无声无息，唯有腰间噬魂棒偶尔发出低沉的嗡鸣。这三个月里，他跟着鬼王宗的护法修习魔功，指尖沾过的血比他前半生见过的雨还要多，可每当夜深人静，怀里的合欢铃依旧是他唯一的慰藉。
“铛……”
他试着用指尖轻轻敲响铃身，清脆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空洞。这三个月来，他无数次尝试催动合欢铃，可铃音始终微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捂住，那丝残魂沉寂得如同深潭，连最细微的波动都吝啬给予。
“是我太弱了吗？”鬼厉低头看着掌心的噬魂棒，黑气在他指尖缠绕，“还是……你已经不想见我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合欢铃突然轻轻一颤。
鬼厉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屏住呼吸，将更多灵力注入铃中，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幽冥火的绿光映在铃身上，那些细密的血丝似乎亮了一瞬，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的铃音飘了出来——
“铛……”
这声铃音与之前不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回应，像是风中残烛的最后一跳，却足以让鬼厉浑身一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合欢铃里那丝残魂被惊动了，尽管微弱得几乎要消散，却真实地传递出一丝波动，带着委屈，带着眷恋，像极了碧瑶从前闹别扭时，偷偷拽他衣袖的力道。
“碧瑶？”他声音发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是你吗？”
合欢铃没有再响，却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顺着他的掌心蔓延到心口，驱散了些许魔功带来的阴冷。鬼厉将铃紧紧贴在脸颊，冰凉的金属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她在死灵渊里笑靥如花的模样。
“等着我……”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再给我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石室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鬼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紫袍在幽冥火下泛着暗紫色的光。他看着石榻上近乎失态的鬼厉，眉心的竖纹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他的情绪化。
“看来，她听到你的声音了。”鬼王走进石室，目光落在合欢铃上，“合欢铃能锁住残魂，靠的本就是你们之间的情丝，你的灵力越纯粹，与她的羁绊越深，铃音便越清晰。”
鬼厉收起失态，站起身将合欢铃握紧：“为何只有这一声？她的魂魄……”
“残魂本就虚弱，能被你惊动已是不易。”鬼王走到石壁前，指尖划过上面刻着的四灵图腾——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每一尊神兽都张牙舞爪，眼里嵌着的血色宝石闪着诡异的光，“当年四灵血阵虽未完全功成，却汇聚了天地间最霸道的灵力，那些残余的灵力散落在九州各地，若能集齐，或可温养她的残魂，让她有归位之望。”
鬼厉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光：“四灵血阵的残余灵力？在哪里？”
“没那么容易。”鬼王转过身，眼神凝重，“四灵血阵的灵力散入天地后，被四方灵物吸收。青龙灵力藏于极北冰原的玄冰魄中，白虎灵力附在南疆焰山的离火晶上，朱雀灵力融于西荒毒沼的腐心草内，玄武灵力则锁在幽冥血海的还魂灯里。”
他每说一个地名，鬼厉的指尖就收紧一分。极北冰原的酷寒、南疆焰山的炽热、西荒毒沼的凶险、幽冥血海的诡谲，都是江湖人闻之色变的绝地，可此刻在他听来，却比青云山的望月台还要亲切。
“这些灵物被守护多年，周遭布满禁制，更有异兽看管。”鬼王看着他眼中燃起的火焰，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而且，正道也在追查这些灵物，他们视四灵血阵为邪物，绝不会让你轻易得手。”
“他们拦不住我。”鬼厉的声音冷得像冰，噬魂棒突然发出一声嗡鸣，黑气在他周身翻涌，“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
鬼王看着他决绝的样子，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这是四灵血阵灵力散落的大致方位，你且拿去。记住，不可急于求成，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更是小瑶的希望。”
鬼厉接过地图，指尖触到粗糙的羊皮纸，上面的墨迹似乎还带着余温。他展开地图，极北冰原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玄冰魄藏于冰妖巢穴，需以至阳灵力破之。
“极北冰原……”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那里的刺骨寒风。
“第一站便去极北吧。”鬼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玄冰魄属阴，与你体内的噬血珠戾气相斥，正好磨一磨你的性子。”
鬼厉没有说话，只是将地图折好揣进怀里，又小心翼翼地把合欢铃贴身藏好。铃身的暖意似乎还在，那声微弱的铃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支撑着他即将踏上征途的脚步。
走出石室时，外面的瘴气正浓，十万大山的风带着血腥味吹在脸上。鬼厉抬头望向北方，极北冰原的方向被层层云雾遮挡，看不见前路，可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噬魂棒在他手中轻轻震颤，像是在迫不及待地想要饮血。鬼厉握紧了武器，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瘴气中，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石室里，鬼王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划过四灵图腾上的青龙：“小瑶，这一次，爹帮不了你了，能不能回来，就看他的了……”
话音落下，石壁上的青龙图腾突然闪过一丝红光，紧接着，极北冰原的方向，仿佛有一声若有若无的铃音飘来，穿过层层山脉，落在鬼厉的耳畔——
“铛……”
那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丝清晰的指引，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与远方的希望紧紧连在一起。鬼厉的脚步更快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寻魂之路，才算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