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玉清殿的檀香总带着一股沉郁的意味。
道玄真人坐在首位,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皱纹。殿内列坐的首座与长老们皆垂着眼,没人先开口,只有香炉里的灰烬偶尔簌簌落下,在金砖上积起薄薄一层,像极了此刻凝滞的气氛。
“极北冰原玄冰魄失窃,南疆焰山离火晶遭夺,”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终是打破沉默,拂尘扫过膝前,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种种迹象皆指向那魔教妖人鬼厉。诸位以为,当如何应对?”
“还能如何?”风回峰首座曾叔常冷哼一声,“那厮本就是我青云门孽徒,如今勾结魔教,盗取灵物,显然是想重铸四灵血阵!当即刻集结正道力量,将其诛灭,以绝后患!”
殿内响起几声附和,几位年轻些的长老脸上都露出义愤之色。四灵血阵当年引发的腥风血雨犹在眼前,没人想再经历一次浩劫。
“诛灭?”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一边倒的局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缓缓抬起头,他面色黝黑,眉峰紧锁,手里的旱烟杆在桌角磕了磕,“那是小凡。”
“田师兄!”苍松道人厉声打断他,“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是血公子鬼厉,是魔教妖人,早已不是你大竹峰那个砍柴的少年了!”
“他骨子里流的还是张小凡的血!”田不易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溅出,“他为何盗取灵物?诸位心里没数吗?若不是……”
他话说一半,突然卡住,眼神暗了暗。诛仙阵前的画面终究是青云门不愿触碰的伤疤,碧瑶那纵身一跃,不仅带走了张小凡的心,也在正道与他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田师兄的意思是,要放过他?”曾叔常挑眉,语气带着讥讽,“难不成还要请他回青云山,再赐他一柄仙剑?”
“我不是这个意思。”田不易深吸一口气,声音缓和了些,“但他本性不坏,只是被执念迷了心窍。若能晓之以理,或许……或许还能将他拉回来。”
“拉回来?”苍松道人冷笑,“他手上沾了多少正道修士的血?你让那些死者的亲人如何接受?田不易,你是被私情蒙蔽了双眼!”
两人目光交锋,火花四溅,殿内的气氛愈发紧张。
道玄真人始终沉默,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苍松师弟,田师弟,稍安勿躁。”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鬼厉之事,关乎重大,不可妄动。”
“掌门?”苍松道人面露不解。
“四灵血阵并非易事,就算他集齐四灵灵力,也未必能成气候。”道玄真人指尖轻叩桌面,“更何况,他盗取灵物的目的,似乎并非为了鬼王宗,而是……”
他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是为了那个死去的魔教妖女,碧瑶。
“可放任不管,终究是隐患。”田不易低声道,语气里带着恳求,“掌门,可否让我去见见他?我是他师父,或许……”
“不可。”道玄真人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去了,只会激化矛盾。他如今视我青云门为仇敌,你若现身,怕是会有危险。”
田不易张了张嘴,终是颓然坐下,旱烟杆在手里转了几圈,重重叹了口气。
道玄真人看着他失落的模样,又望向殿外云海,眼神复杂:“此事……容后再议。传令下去,密切关注鬼厉动向,切勿轻举妄动。”
众人虽有不甘,却也只能躬身领命。议事散去,长老们陆续离开,田不易走在最后,路过殿门时,回头望了一眼三清像,眼神里满是无奈。
而此时的鬼王宗密地,正上演着另一番暗流涌动。
黑石殿内,几位元老围坐在石桌旁,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为首的老者枯瘦如柴,眼窝深陷,正是鬼王宗的三老之一,墨老。
“血公子已得玄冰魄与离火晶,”墨老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看来,四灵血阵重见天日有望了。”
“哼,他心里只有那个碧瑶少主,哪还顾得上宗门大业?”另一位元老冷哼,“依我看,不如趁他集齐四灵灵力时,夺过来由我们掌控,方能复兴鬼王宗!”
“不可。”墨老摇头,“那小子虽性情暴戾,却心思缜密,且噬血珠威力无穷,硬抢怕是讨不到好。”
“那老东西的意思是?”
墨老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要复活碧瑶,我们便帮他。待他成功之日,碧瑶少主念及旧情,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到那时,以两人的威望,振臂一呼,何愁鬼王宗不兴?”
“可……碧瑶少主当年本就反对四灵血阵,她若醒了,未必会同意……”
“此一时彼一时。”墨老打断他,指尖在石桌上敲出轻响,“她沉睡多年,不知世事变迁。只要我们稍加引导,让她明白,唯有鬼王宗能护她与鬼厉周全,她自会做出选择。”
几位元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算计。
“那西荒毒沼的腐心草……”
“已派人去了。”墨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给那小子加点料,让他知道,离了鬼王宗,他寸步难行。必要时,再‘出手相助’,让他欠下人情。”
烛火摇曳,映着他们贪婪的面容,与青云山玉清殿的庄严肃穆形成鲜明对比。
而此时的鬼厉,正行走在前往西荒毒沼的路上。他对正邪两道的算计一无所知,怀里的合欢铃偶尔轻响,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
前路的迷雾越来越浓,他却只能循着那丝微弱的铃音,一步步走向更深的漩涡。无论是青云门的“挽救”,还是鬼王宗的“利用”,于他而言,都不及掌心那枚铃的震颤重要。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以爱为名的征途,早已被无数双眼睛盯上,正朝着一个他无法预料的方向,缓缓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