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海面。
后脑传来温软的触感，舒服得让人不想醒来。脸颊一侧似乎还贴着柔软的织物。
依旧是那熟悉的、混合着硝烟尘土和一丝冷冽花香的、属于那个女人的气息。
“醒了！他醒了！”
“太好了！英雄醒了！”
“诸神在上！”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着激动的、充满喜悦的声音。
王时生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有些模糊，聚焦后……他发现自己正仰面躺着。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张凑过来的、带着劫后余生喜悦和由衷敬畏的脸庞，有救援队员，有幸存者，有那三个土木建造师。
但！
他的一半视野，却被两座高耸、浑圆的峰峦牢牢占据。
那惊人的弧度和饱满，几乎贴着他的鼻尖！
视线再往上移，是女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唇。
她正低着头，关切地看着他，又带着复杂的眼神，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正枕在女人的大腿上，而他的脸，几乎埋进了她那因俯身而更显惊心动魄的胸怀里，淡淡馨香传来。
这姿势……太特么香艳了！
饶是王时生经历生死，此刻也感觉血脉喷张，迅速坐起身，轻咳一声。
“感觉如何？”一个沉稳却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响起。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李斯特走了过来，身上的玄色宽袍有些破损。
他脸色苍白，嘴角带着未擦净的血迹，但眼神依旧锐利，只是看向王时生时，多了一份毫不掩饰的震惊。
“成年以后又觉醒天赋异能，李某平生仅见。”李斯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此间事了，务必随我去建造师协会。你，需要认证，也必须认证，成为一名真正的土木建造师，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这一方天地。”
“土木建造师认证！”
“而且是李斯特大人亲自引荐！”
“这是何等殊荣？！”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王时生扯了扯嘴角，想说话，却感觉喉咙干得冒烟。
一只冰凉却异常柔软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是那个女人。
女人体贴地把水递到他面前，手上带着轻微的颤抖，
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深处，却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心事与哀伤。
李斯特显然也注意到了女人的异样，他挥了挥手：“好了，人醒了就好。都散了吧，灾后重建，刻不容缓！各司其职！”
人群带着敬畏和感激，纷纷散去，投入到清理废墟、救治伤员的工作中。
这片被王时生的天赋异能——尘归，强行抚平的区域，成了临时的安全点。
王时生挣扎着想站起来，女人默默扶了他一把。
女人站在他身边，沉默了片刻。
她望着这片平静的废墟，微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露出苍白的侧脸。
“恐怕……你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了吧？”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大力……或者，我现在是不是不该叫你大力了？”
她转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王时生，里面充满了痛苦、迷茫和一丝决然。
“我叫徐菲。”她轻声说，开始讲述从前。
“我和王大力……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随着灾难转移。”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那片埋葬了无数生命的废墟，声音更低，“但我们……从没真正在一起过。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他的心意。”
王时生心头一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王大力，也可能没有喜欢过我。”徐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这次……地脉震动的时候……原本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可他一听说……袁蓉还在里面，就又跑进去救袁蓉了。或许……他一直喜欢的都是袁蓉吧。”
她眼中含泪，苦笑着。
“你知道我怎么发现，你不是他的吗？”徐菲擦掉眼泪，“他没有你这么冷静，没有你这么勇敢，更没有你那么健壮……他对我也没有那么果断，对我的示好，不接受也不拒绝。”
“而且，回去救袁蓉的时候，他刚进去，地面就塌陷了。
她的眼泪无声滑落。
她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王时生沉默着。
他没什么可以安慰的，这是他不了解的往事。
过了好一会儿，徐菲才勉强平复下来，她抹了把脸，看向王时生，眼神异常复杂：“所以……你到底是谁？大力……他去了哪里？……他是不是已经……”
王时生深吸一口气，迎着徐菲的目光，原本编织的失忆谎言说不出口。
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我不是王大力。我叫王时生。来自……算是另一个世界。醒来时，就在这片废墟下，在这具身体里。”他指了指自己，“至于王大力……我想……他在地脉震动的时候，就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被埋在厚重的废墟里，普通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徐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咬着下唇，隐隐渗出血丝。
泪水一颗颗从脸颊滑落。
她看着王时生，又仿佛透过他，看着那个已经逝去的少年。
许久，许久。
徐菲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悲伤，再次轻轻抚上王时生的脸……又或者说，王大力身体的脸颊。
她的指尖划过他的眉眼，仿佛要记住这熟悉的轮廓。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浓重的鼻音，“至于你说的……另一个世界，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深深地看着王时生的眼睛，那里面有悲伤，有释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谢谢你……至少……他的身体还‘活着’……还……救了我……我们”
说完这句，她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猛地转身。
“徐菲……”王时生下意识叫住她。
徐菲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她的背影在废墟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单薄和萧索。
“保重。”她丢下两个字，快步走向远处忙碌的人群，身影很快消失在断壁残垣间。
她的手抚过，残留的冰凉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王时生的脸上。
情债难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