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老宅的第一个夜晚，注定不平静。或许是换了环境，两个双胞胎女儿睡得极不安稳，半夜时分此起彼伏地哭闹起来，还拉起了肚子。
林叶子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困倦，起身查看，发现是着凉了。她立刻喊醒旁边鼾声如雷的章军华。
“军华，醒醒！孩子拉肚子了，起来换尿布。”林叶子声音不高，却带着紧迫感。
章军华睡得正沉，被强行唤醒，脑子一片混沌，眼睛都睁不开。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摸黑去拿干净的尿布和温水盆。
黑暗中，他深一脚浅一脚，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他杀猪般的惨叫：“哎哟！我的脚！！！”
他结结实实一脚踢在了五斗柜尖锐的棱角上，疼得他抱着脚原地跳了好几下，龇牙咧嘴，睡意全无。
这一闹，两个孩子哭得更凶了。林叶子冷冷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中毫无波澜，只催促道：“别嚎了，赶紧换尿布，孩子冻着了！”
章军华忍着剧痛，手忙脚乱地配合林叶子。
笨拙的动作、孩子的哭闹、脚趾钻心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焦头烂额，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个孩子才在疲惫和安抚中慢慢睡去。章军华瘫坐在炕沿，感觉比在水泥厂扛了一天麻袋还累，脚趾肿得老高，两个眼圈更是乌青一片，活脱脱两只熊猫眼。
第二天，章军华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去上班的。
晚上下班回来，刚踏进院子，章老太就像闻到腥味的猫，立刻从东屋探出头，脸上堆着刻意的慈祥：“军华回来了？快，来东屋，妈给你留了饭，有事跟你说！”
章军华脚步顿了顿，看了一眼西屋紧闭的门，想起昨晚的折腾和林叶子冰冷的目光，又想起今天口袋里刚领的工资，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他摆摆手：“妈，我先回屋看看叶子和孩子，一会儿再过去吃饭。”说完，不等章老太再开口，逃也似的钻进了西屋。
屋内，林叶子正坐在炕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章军华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白天在厂里反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忙脚乱地从内兜里掏出那个薄薄的信封，里面是他这个月全部的工资——四十五块钱。
他像上供一样，双手递到林叶子面前，声音带着讨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叶子……给，这个月的，都在这儿了。”他顿了顿，仿佛为了强调自己的“牺牲”，又补了一句，带着点委屈和试探，“这下，这下你总不会再说离婚了吧？”
林叶子接过信封，手指捻了捻厚度，看都没看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结婚后，男人给自己媳妇儿上缴工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章军华那张写满“我妥协了”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我大哥每个月，工资都是直接交给我大嫂的，人家也没见有一分的不高兴。怎么到了你这儿，倒像是给了我天大的恩赐似的？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章军华被她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哑口无言。
林叶子懒得再看他那副窝囊样，知道风暴即将来临。她把信封收好，直接吩咐道：“我饿了，去厨房给我盛碗饭来，多盛点菜，尤其是肉。”
章军华如蒙大赦，赶紧应声去了厨房。等他把饭菜端过来后，他就去东屋吃饭了。
趁他离开的功夫，林叶子迅速起身，走到门边，“咔哒”一声，从里面把西屋的门栓牢牢地插上了！
她可没兴趣待会儿面对章老太的狂风暴雨。
果然，章军华刚到东屋坐下，饭还没扒两口，章老太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声音带着惯有的理所当然：“军华啊，这个月的工资领了吧？快拿出来，该分的分了，省得夜长梦多。”
王红梅也停下筷子，看似不经意，眼神却紧紧盯着章军华。
章军华拿着筷子的手一僵，头埋得更低了，在母亲和嫂子灼灼的目光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蚊子哼哼似的说：“妈……工资我刚才都给叶子了……”
“什么？！”章老太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屋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筷子“啪”地拍在桌上，“你全给那个没良心的了？一分没剩！章军华，你是不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啊？！”
王红梅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阴郁，但她聪明地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章老太，等着她冲锋陷阵。
“是……是……”章军华缩着脖子，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给她，她就要跟我闹离婚，我没办法啊，妈……”
“离婚？她敢！”章老太气得浑身发抖，吊梢眼喷火，“反了天了！她要离就离，离了她这个不下蛋的母鸡，我儿子还怕找不到更好的？离，明天就去离！这种搅家精，早离早干净。我们老章家庙小，供不起她这尊大佛！”
王红梅见火候差不多了，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大儿子章宝宇。六岁的孩子早已被大人教得熟稔，立刻仰起小脸，用带着哭腔的，控诉般的语气对着章军华说：
“叔叔……你说话不算话！你昨天晚上还说以后会照顾妈妈、弟弟和我的。你不给我们买糖葫芦吃了吗？你是坏人！”
小儿子章宝辰也懵懂地跟着喊：“坏人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