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魂飞魄散的那一刻，我看见莲华之上，玄镜的手，在抖。
金色的佛光将他笼罩，庄严，圣洁，慈悲普度。他是西天最年轻的佛子，生来无情无欲，是行走世间的佛法化身。
可现在，他亲手催动镇魔杵，将我碾为齑粉，那只捻着佛珠的手，却在抑制不住地轻颤。
周围的罗汉高僧们齐声诵经，梵音浩荡，为这“诛灭魔女”的盛举而歌功颂德。
他们说，我罪大恶极，竟敢妄图染指佛子，秽乱佛门清净。
我确实是这么做的。
我用了三百年，像一只不知死活的飞蛾，用尽一切手段去扑向他这团冰冷的佛光。我只想看看，这尊活着的金佛，会不会为我这只小小的魔，流一滴眼泪，动一丝凡心。
现在，我看到了。
他没有流泪，只是手在抖。
也够了。
在这场我赌上性命的游戏里，我好像，也不算输得太惨。
意识消散的最后瞬间，我冲着他，绽开了最后一个笑容。
玄镜，你的心，乱了。
……
三百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玄镜。
那时我还是魔界一个不起眼的小妖姬，因偷吃了魔尊的九转还魂草，被一路追杀，慌不择路地逃进了人界。
我记得那天，血月当空，我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魔气涣散，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我躲在一座破庙里，蜷缩在冰冷的石像后面，绝望地等待着死亡，或是被魔尊的爪牙抓回去。
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穿着月白僧袍的少年，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
最特别的是他的眉心，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让他那张本就出尘的脸，更添了几分神性。
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满身的血污和狼狈。
我以为他会像那些迂腐的僧人一样，高呼一声“妖孽”，然后拿出法器降妖除魔。
我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一丝……悲悯。
“你受伤了。”
他开口，声音像山间的清泉，干净，清冷。
我愣住了，一时竟忘了反应。
他提着灯笼，一步步向我走来，在我面前蹲下。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僧袍上用金线绣着的莲花纹路，也照亮了他眼中倒映出的，我那张沾满血污的脸。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瓷瓶，倒出一些散发着清香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我最深的那道伤口上。
清凉的触感传来，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心脏，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你是谁？”我忍不住问，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
他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为我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处理完伤口，他又从行囊里，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素面馒头，递给我。
“吃吧。”
我看着那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又看了看他。
三百年来，第一次，有个人，在知道我是魔之后，没有喊打喊杀，反而给了我药，和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