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部设在一处加固半地下室,入口沙包垒得老高。我们摔进去。里面烟雾缭绕,几个军官围著马灯对地图争论。王排长络腮胡子,抬头脸上是疲惫焦灼:"吵什么?外面鬼子撞魂呢?"
班长推我上前:"排长!我这兵,陈安!查线撞上鬼子电话了!听到了东西!大的!"
所有目光聚焦我身上。我颤抖著铺开纸片在木桌,手指点著破碎信息,结结巴巴复述听到和猜测的一切。
"...重复'延伸'、'〇七四'、'午后三时'...还有'舟艇'、'强渡'...结合地图,〇七四区域很可能是..."手指在地图艰难移动,最终落在一个靠近河湾的标注点,"这里!他们可能想从这里试探强渡,炮火覆盖侧翼三连阵地!时间...时间快到了!"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外面隐约爆炸声和马灯灯芯噼啪轻响。
一个参谋皱眉:"单凭这些支离破碎...万一判断错误,擅自调动部队的责任..."
"等确认就晚了!"王排长猛拍桌子,眼睛布满血丝,"鬼子这几天小动作不就是想摸我们弱点?宁可信其有!妈的!通讯员!立刻给三连和营部打电话!通报情况!让他们准备!"
"电话线早他娘不通了!"通讯兵哭丧脸。
"那就派人去!跑步去!"王排长吼道,目光扫过我们,"你们俩!谁去?"
班长刚要开口,我猛地站直:"我去!我记的,我说得清楚!"
王排长看我一眼,眼神复杂,有审视决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好!陈安,就你去!把你知道的,一字不落告诉三连长和营长!跑步前进!就算死,也得把话带到再死!明白吗?"
"是!"我嘶声应道,抓过纸片塞回怀里,转身往外冲。
"等等!"班长把他的中正式步枪塞我手里,"拿着!比你那烧火棍强!"
我接过沉甸甸步枪,重重点头,一头扎进外面灼热硝烟。
目标:三连阵地,龟山脚下,靠近河滩。地图直线距离不远,但中间隔著大片被炮火反复耕耘的开阔地、破碎街区和可能存在日军狙击手。
我拼命奔跑,肺部像破风箱火辣辣地疼。炮弹不时落下,我卧倒爬起再跑。子弹嗖嗖掠过,我之字形规避,利用一切掩护。怀里的纸片像燃烧的炭,烙著胸口,催我不能停。
穿过最后一片废墟,眼前相对开阔,能看到龟山轮廓。只要越过前面那道干涸河渠和不到两百米开阔地,就能到达三连阵地前沿。
我稍缓口气,准备一鼓作气冲过去。
就在这时,天空变了调。
无比尖锐、撕裂一切的啸音,由远及近,瞬间充斥天地!那不是一发炮弹,是一片!是一整群死亡之鸟扑棱钢铁翅膀遮天蔽日俯冲而下!
日军炮火准备!提前了?!
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
"炮击!!隐蔽——!!!"我用尽全力嘶吼,尽管知道这片开阔地上可能根本没别人。
世界在下一秒彻底失去声音,只剩下无比狂暴的连续巨响和震动。泥土、碎石、硝烟、火光,像一堵无限厚重的墙猛地拍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