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鬼节报到
师父缠绵病榻已有段日子了。
我坐在他床边，看着他消瘦的面庞，心里五味杂陈。这位带我入行的老伺鬼奴，陪了我几十年，如今终于要解脱了。
“你说你，明明早就活腻了，偏要撑到今年鬼节，是不是算准了血月降临这天要走？”我边削着冥果边嘟囔，“地府那帮官老爷最讲究这些仪式感，您老可真会挑日子。”
师父微微睁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嘴角扯出一丝笑：“小兔崽子...老子熬了两百年...不就为了...挑个黄道吉日上路...”
我噗嗤笑出声。这话倒是不假，作为地府的编外公职人员，我们这些伺鬼奴生前活得憋屈，死后福利却好得逆天。寻常人死后要经过判官审核，十殿阎王审定，方能决定来世去向。而我们这些有功于阴阳两界的伺鬼奴，不仅可以直接跳过判官审核，还能自选来世——成神成仙继续修行，或是福禄寿喜任选其一，在凡间顺遂一生。
“您老想好选什么了吗？”我将冥果切成小块，递到师父嘴边，“要我说，选个神仙当当不错，逍遥自在。”
师父费力地咽下果肉，摇摇头：“逍遥什么...伺候了天地人间二百年...够了...下辈子...当块石头...最好...”
我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伺鬼奴寿数二百，听起来是福利，实则漫长煎熬。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波波离去，自己却要在人间徘徊，超度亡魂，调解阴阳，这份工作不是谁都扛得住的。
“判官大人派人传话了，今晚子时，血月当空时来接您。”我整理着师父的衣襟，故作轻松地说，“排场不小，听说来了艘幽冥画舫，比去年接白无常退休时那艘还气派。”
师父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画舫...好啊...可惜...看不到血月了...”
我握紧他的手。伺鬼奴临终前三个月会逐渐失去感知阴阳的能力，这是地府给我们的人性化设计——免得临走时还被魑魅魍魉骚扰，走得不安宁。
夜幕降临，我为师父换上那件他珍藏多年却舍不得穿的玄色伺鬼袍，袍上用金线绣着百鬼朝拜图，是他一百五十年前处理孟兰盆节大骚乱时，阎王爷亲赐的。
“真精神。”我退后两步打量，“到了下面，准把孟婆都比下去。”
师父嗤笑一声，声音已气若游丝：“臭丫头...孟婆那老妖婆...几千岁了...还整天扮嫩...”
子时将至，窗外渐渐泛起诡异的红光。今年鬼节恰逢百年一遇的血月，阴阳界限比往常更加模糊。我听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锣声，像是迎魂曲。
“来了。”我轻声说，扶师父坐起身来。
房门无风自开，一团黑雾涌进，渐渐凝成一个人形——黑衣高帽，面色惨白，手持招魂幡，赫然是黑白无常中的黑无常范无救。
我吓了一跳。寻常伺鬼奴退休，来个鬼差接引就算给面子了，这次居然出动黑无常亲自来接？
“老弟，时辰到了。”黑无常开口，声音如金石相交，却带着难得的温和。
师父微微点头，挣扎着想下床行礼，被黑无常制止：“免了，你也算有功于阴阳两界，十殿阎王特批，许你小子躺着走。”
这话分量极重。地府最重规矩，能让黑无常说出“躺着走”这种话，可见师父这二百年贡献之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