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晨,“君合律师事务所”明亮宽敞的办公区已是一片繁忙景象。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语交谈声,交织成一首高效运转的都市交响曲。颜卿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步履沉稳地穿过人群,对同事们的问候报以简洁的颔首,脸上是惯常的冷静自持,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昨夜弟弟陆屿深那通充满指责的电话,母亲赵春华那副理所当然的索取嘴脸,像沉甸甸的铅块压在心头。她需要工作,需要那些条分缕析的法律条文和复杂烧脑的案件卷宗,来强行驱散心底翻涌的寒意和失望。

刚在独立办公室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助理小杨就捧着一叠文件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为难:“颜律,您父亲……陆建国先生,在楼下前台,坚持要见您,说……有很急的家事。”

颜卿翻阅卷宗的手指顿住了。父亲陆建国?那个在家里习惯沉默、对母亲唯唯诺诺的男人?他很少主动找她,尤其是在工作时间。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她微微蹙眉,抬眼:“知道了,请他到三号小会议室等我五分钟。”

小杨应声退下。颜卿靠向椅背,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家事?还能有什么家事?无非是弟弟的彩礼和房贷。母亲唱红脸哭诉亲情,父亲这是要来唱白脸施加压力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起身走向会议室。

推开三号小会议室的门,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陆建国局促地坐在会议桌旁,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衫,头发花白稀疏,手里夹着一根快燃尽的香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看到颜卿进来,他慌忙把烟摁灭,站起身,脸上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容,眼神却躲躲闪闪。

“卿卿……没打扰你工作吧?”陆建国搓着手,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爸,坐。”颜卿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语气平淡,“有事直说吧。”

陆建国重新坐下,双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搓着,目光游移,不敢与颜卿对视。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是……是你弟弟的事。”陆建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结婚……日子都看好了,就在下个月底。酒店、婚庆都订了,定金都交了。人家女方那边……彩礼也谈妥了,六十八万八,图个吉利。还有……小屿那房子的月供,下个月也要交了,小两万呢……”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一项开支都报得清清楚楚,像在念一份沉重的账单。

颜卿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陆建国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恳求,甚至带着点卑微的哀切:“卿卿,爸知道……这些年,家里拖累你了。你妈……她性子急,说话冲,你别往心里去。可小屿……他是你亲弟弟啊!他这婚要是结不成,咱们陆家在老家可就……就彻底抬不起头了!你妈她……她这两天急得吃不下睡不着,血压都上来了……”

又是这一套。颜卿心中冷笑。用母亲的“急病”、家族的“脸面”、弟弟的“未来”作为枷锁。她打断父亲:“爸,你们需要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