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擦过程峰的太阳穴，在身后的混凝土墙上炸开一个蛛网状的裂痕。他蜷缩在废弃仓库的铁柜后面，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外面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林妍在他对面三米处，右肩已经被血浸透，却仍紧握着手枪，眼神锐利如刀。
"还有多少子弹？"程峰压低声音问道。
"三发。"林妍咬牙回答，"你呢？"
程峰检查了一下弹匣："两发。"他苦笑着摇头，"真没想到会栽在郑国明手里。"
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接着是郑国明那带着嘲讽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程队长，何必呢？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程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金属盒——三小时前，他和林妍在城北废弃工厂的一棵老槐树下挖出的东西。父亲二十年前埋下的时间胶囊，里面只有一份泛黄的档案和一张照片。
"你父亲教过你密码吗？"林妍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峰愣了一下。密码？父亲确实经常和他玩一些数字游戏，但那都是...
一道闪电突然劈开他的记忆。七岁那年，父亲在院子里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串数字：3-28-1975-15。
"记住，小峰，"父亲的声音穿越时空在他耳边响起，"真正的秘密不在数字本身，而在它们之间的关系。"
当时的他懵懂不解，父亲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现在，程峰的大脑像被电流击中一般。3月28日，1975年15栋——这是他们老家小区的地址！父亲不止一次用这种方式隐藏信息。
"林妍，"程峰急促地说，"把那张照片给我。"
林妍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照片——父亲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某个实验室门口，照片背面写着"与V在蓝血实验室，1999.5.12"。
程峰盯着那串日期，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快速将数字分解：1999年5月12日，可以写成1999512。
"帮我挡十秒钟。"他对林妍说，然后不顾对方惊讶的表情，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输入1999512除以28——父亲生日的日期。
结果出现：71411.142857...
程峰心跳加速。父亲曾经说过，圆周率的前几位是3.1415...这个结果中的142857正是圆周率小数部分的前六位循环！
"是坐标！"他几乎喊出声来，"经度71.411，纬度28.571！"
林妍的眼睛瞪大了："这是——"
"老军工厂后面的荒地！"程峰激动地说，"父亲在那里有个秘密工作室！"
就在这时，一颗震撼弹从窗口扔了进来。刺眼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程峰只感到林妍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然后是第二声枪响和温热的液体溅到他脸上。
不是他的血。是林妍的。
"走！"林妍在他耳边嘶吼，同时朝门口连开两枪，"记住，蓝血...是复仇！"
程峰想留下来战斗，但理智告诉他必须离开。他借着烟雾的掩护，从后窗翻出，落地时听到仓库内传来郑国明愤怒的咆哮和又一阵枪声。
他的心像被撕裂成两半，但脚步丝毫不停。林妍用生命换来的时间，他不能浪费。
雨水顺着程峰的黑色风衣滴落，在翠湖庄园的大理石台阶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抬头望向面前这座巴洛克风格的7号别墅，三层高的建筑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阴森。郑国明的委托很简单——找到他别墅地下保险库里失踪的一个保险箱，报酬却丰厚得令人起疑。
"程先生，您来了。"管家老陈撑着一把黑伞快步走来，脸上的皱纹在闪电的光芒下显得更加深刻，"郑先生正在等您。"
程峰点点头，跟着老陈穿过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即使在雨中，庄园的奢华也一览无余——进口的大理石雕像，造价不菲的喷泉，以及远处那片在雨中泛着诡异绿色的湖泊。
别墅内部比外观更加富丽堂皇。水晶吊灯从三层高的天花板上垂下，照亮了墙上价值连城的油画。程峰的目光扫过那些画作，在其中一幅风景画前停留了片刻——画框微微歪斜，墙面有反复移动的痕迹。
"程侦探，久仰大名。"郑国明从旋转楼梯上缓步而下，六十多岁的脸上挂着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程峰握了握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注意到郑国明无名指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郑董事长，您说保险箱失踪了，能详细说说情况吗？"
郑国明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跟我来。"
他们穿过一条铺着波斯地毯的长廊，来到书房。郑国明在书架上抽出一本《资本论》，整个书架随即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部电梯。
"地下保险库需要双重认证，"电梯下降时郑国明解释道，"视网膜扫描和声纹识别。只有我和我的...助理林曼如有权限进入。"
程峰敏锐地捕捉到他说"助理"时的犹豫。电梯停下后，面前是一道厚重的金属门。郑国明将眼睛对准扫描仪，然后说道："郑国明，声纹认证，0321。"
门无声地滑开。保险库约有五十平米，三面墙都是保险箱，中央是一个玻璃展示柜，里面空空如也。
"就是这里，"郑国明指着空柜子，"三天前还在这里的保险箱不见了。里面有一些...私人文件。"
"监控呢？"
"保险库内没有监控。"郑国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出于安全考虑。"
程峰绕着保险库走了一圈，注意到西南角的地面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您说只有您和那位林小姐能进来？"
"理论上是的。"郑国明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但曼如...她两周前去欧洲了，还没回来。"
程峰点点头，继续检查。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根细长的金色头发。"林小姐的发色？"
郑国明的脸色变了变，"是的...但这不可能..."
"郑董事长，"程峰直视对方的眼睛，"如果您希望我找到保险箱，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那些'私人文件'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有人会冒险闯入这个需要双重认证的保险库？"
沉默在保险库中蔓延。最终郑国明叹了口气："是一些...商业竞争对手的把柄。如果公开，会毁掉几个家族。"
程峰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明显是谎言的解释。离开保险库后，他借口要勘察别墅周边，独自在庄园里转了起来。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程峰沿着别墅外围走着，突然注意到西侧墙根处的灌木有被频繁踩踏的痕迹。他拨开灌木，发现墙上有一块砖的颜色略新于周围。
"年轻人，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程峰猛地转身。说话的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穿着园丁的制服，满脸皱纹，右眼浑浊发白，显然是失明了。
"您是？"
"马德昌，庄园的园丁，干了二十年了。"老人咳嗽了几声，"你是郑先生新请的侦探吧？"
程峰点点头，注意到老人左手的无名指缺失了一截。"马师傅，您在这里工作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有人偷偷进出别墅？"
马德昌的独眼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浑浊。"我一个老园丁，能知道什么。"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不过...如果你真想查，晚上十点来工具房找我。带上这个——"他扔给程峰一枚生锈的旧警徽。
程峰接住警徽，翻过来看到背面刻着"马志远 1999"的字样。他猛地抬头，但老人已经蹒跚着走远了。
回到客房，程峰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查询"马志远 缉毒警"的信息。搜索结果让他屏住了呼吸——二十年前，缉毒警马志远在一次行动中牺牲，当时媒体报道称他因公殉职，但民间一直有传言说他其实是被毒枭报复杀害。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当年那个案子的主要嫌疑人之一，正是年轻时的郑国明。
晚上9:50，程峰悄悄离开别墅，向庄园角落的工具房走去。月光被云层遮挡，只有远处别墅的灯光提供些许照明。工具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马...警官？"程峰轻声问道，同时将手放在腰间的电击器上。
"进来吧，把门关上。"马德昌的声音比白天清晰许多，不再佝偻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高大不少。
工具房内堆满了园艺工具，但程峰立刻注意到墙上贴满了剪报和照片——全都是关于郑国明和各类犯罪案件的关联报道。
"你不是第一个被郑国明请来调查'失窃'的侦探，"马德昌——或者说马志远——点燃一支烟，"但你是第一个我决定接触的。"
"您没死。"程峰陈述道，心跳加速。
"死了，又活了。"马志远吐出一口烟圈，"二十年前那场'殉职'是安排好的。我查到郑国明和警方高层勾结的证据，他们决定让我永远闭嘴。但老天有眼，我活下来了，只是丢了一只眼睛和一根手指。"
程峰握紧了那枚警徽："所以您潜伏在这里..."
"复仇。"马志远的独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但郑国明太狡猾，我需要确凿证据。那个保险库里的东西就是关键。"
"您知道保险箱里到底是什么？"
马志远摇摇头："不确定，但我知道它怎么被运出来的。"他走向工具房深处，移开几个花盆，露出地面上的一个铁环。"这是条密道，通向别墅地下室。郑国明的情妇们常用它偷偷进出。"
程峰蹲下身检查那个铁环："林曼如？"
"她是最新的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马志远冷笑，"她可不是什么普通情妇。两周前她确实去了欧洲，但三天前回来了，我亲眼看见的。"
程峰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可能是她用密道进入别墅，然后..."
"然后通过某种方式通过了保险库的双重认证。"马志远接话，"问题是怎么做到的。视网膜扫描可以强行获取，但声纹..."
"除非她有录音。"程峰突然想到，"郑国明说过他的声纹密码是'郑国明，声纹认证，0321'。如果有人录下这句话..."
马志远点点头："很有可能。问题是，她现在在哪？保险箱又在哪？"
程峰站起身："我需要进入那个保险库仔细检查。您能帮我吗？"
马志远沉默片刻，从墙上取下一张照片递给程峰。照片上是年轻的郑国明和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站在一起，那个警察的面容让程峰如遭雷击。
"认出来了？"马志远的声音变得柔和，"那是你父亲程立军，二十年前负责调查郑国明的专案组组长。三个月后，他'意外'车祸身亡。"
程峰的手微微发抖。他记得那场车祸，记得父亲冰冷的遗体，记得官方调查说是酒后驾驶...但他父亲从不喝酒。
"这不是巧合，孩子。"马志远说，"你父亲发现了什么，所以必须被除掉。现在，历史在重演。"
第二天清晨，程峰说服郑国明让他再次进入保险库"寻找更多线索"。这一次，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在原本放置保险箱的玻璃柜底部，他发现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槽，按下后，柜子底部弹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是一份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符号。程峰瞬间认出了这种编码方式——这是冷战时期东德情报机构使用的一种变体密码。更让他震惊的是，这种密码的排列方式与父亲在他小时候教他的"游戏暗号"一模一样。
程峰的大脑一片空白。父亲教他那些"游戏"时总是笑着说这是父子间的小秘密，从未提过来源。现在这个密码出现在郑国明的秘密文件中，意味着什么？
他迅速用手机拍下文件，然后将一切恢复原状。离开保险库后，程峰直接驱车回到市区的公寓。锁好门，他打开电脑，开始用父亲教他的方法破译那份文件。
三小时后，当最后一行密码被翻译出来，程峰的脸色变得煞白。文件记录了一个庞大的贿赂网络，涉及多名现任高官和二十年前的一宗谋杀案——他父亲的谋杀案。而签署命令的人，赫然是郑国明。
电话突然响起，是马志远。"孩子，你得立刻离开那里。"老人的声音急促，"郑国明刚刚接了个电话，脸色大变。他派人去你房间找你了。"
程峰听到门外电梯到达的"叮"声，立刻合上电脑，从抽屉里取出手枪。"马警官，那份文件...它证明我父亲是被谋杀的。"
"我就知道。"马志远的声音带着苦涩的胜利，"现在听着，工具房后面的灌木丛里有一辆摩托车钥匙。用它来湖边的小码头，我会在那里等你。我们得——"
门外传来脚步声。程峰挂断电话，迅速将电脑和文件塞进背包，然后轻手轻脚地来到阳台。他的房间在二楼，下面是柔软的草坪。
当门被撞开的同时，程峰翻过栏杆跳了下去。他落地后一个翻滚减缓冲力，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庄园西侧的工具房跑去。身后传来喊叫声和脚步声，但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工具房后，正如马志远所说，灌木丛中藏着一辆摩托车。程峰发动车子，沿着小路向湖边疾驰。冷风拍打着他的脸，脑海中回放着那份文件的最后一行译文明明白白地写着："处理程立军，永久解决。"
湖边的木质码头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程峰停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马警官？"他低声呼唤。
没有回应。只有湖水轻轻拍打码头的声音。
程峰的手摸向腰间的手枪，缓步走向码头尽头。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手枪击锤被扳动的声音。
"别动，程侦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双手举起来，慢慢转身。"
程峰照做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黑色长发，金色挑染，手里握着一把消音手枪。即使在昏暗的月光下，也能看出她的美丽中带着致命的危险。
"林曼如，"程峰说，"或者说，我该叫你真正的名字？"
女子微微一笑："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她伸出手，"文件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程峰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必须拖延时间等马志远出现。"郑国明派你来的？他知不知道你打算独吞那些文件？"
林曼如的笑容僵了一瞬："聪明。但不够聪明。"她的手指扣紧了扳机。
就在此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林曼如的肩膀爆出一朵血花，她痛呼一声，手枪掉在木板上。程峰立刻扑向一旁，同时看到码头尽头的阴影中，马志远举着手枪走了出来。
"二十年了，"老警察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终于等到这一天。"
林曼如捂着流血的肩膀，突然笑了："马志远...郑国明会很高兴知道你还活着。他会亲自解决你。"说完，她猛地向后一仰，落入漆黑的湖水中。
马志远冲到码头边缘，但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该死！"他咒骂一声，转向程峰，"你没事吧？文件呢？"
程峰拍拍背包："在这里。但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光这个不够——"
他的话被远处传来的引擎声打断。几辆黑色SUV正沿着湖边公路疾驰而来。
"走！"马志远拽着程峰跑向码头另一侧系着的一艘快艇，"我们得先离开这里！"
快艇划破湖面时，程峰回头看向越来越远的庄园。7号别墅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仿佛一只窥视的眼睛。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赌注不仅是他们的生命，还有二十年前被掩埋的真相——关于腐败、谋杀，以及他最敬爱的父亲的死亡之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