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老地方,死棋局

阿哲盯着台球桌。绿色的绒布旧了,几处边角磨得发白。像个秃顶老头。桌上散落着几个球。他的黑8紧贴库边,被对手的花色球死死堵着。死棋。

对手是街口修车的老刘。他叼着烟,眯眼瞄着最后那个全色球。烟灰颤巍巍地悬着。

“完蛋。”老刘嘟囔,击球。白球撞开目标球,那球滚了两圈,哐当入袋。但白球也跟着栽进了底袋。

“自由球。”阿哲说。他直起身,活动了下脖子。机会来了。台球厅里烟雾缭绕,灯泡黄不拉几,光线差得像得了黄疸病。

老刘嘬了下牙花子,没说话,走到一边拿起他那大茶缸子。

阿哲绕到台子另一头。角度刁钻。他得用架杆。那铜制架杆头松了,老是晃悠。他趴低,屏息,小心调整。出杆。白球划出微弱弧线,轻轻蹭到黑8。黑8听话地沿库边滚向中袋,慢悠悠,最后悬在袋口。

没进。

“哎哟!”老刘拍了下大腿,乐了,“这运气!请你喝汽水。”

阿哲没吭声,把杆子扔回桌上。又输了五块钱。这地方和他一样,霉运缠身。星光台球厅。名字挺亮堂,实际像个地下室。墙上老旧的木板装饰开裂,挂钟指针停了,永远指着十一点二十。空气里混着烟味、汗味和廉价清洁剂的味道。

老板阿明在柜台后擦杯子,头都没抬。“阿哲,账记上?”

“嗯。”阿哲走过去,从冰柜拿了瓶汽水。瓶壁立刻凝出水珠。他用袖子擦擦,撬开瓶盖。呲啦一声。

“最近手臭。”阿哲说。

“不是手臭,”阿明放下杯子,“是心臭。心里长草,打什么都歪。”

阿哲灌了口汽水。冰,甜得发齁。没反驳。

角落那台老点唱机突然卡碟了,一首八十年代的流行歌反复嚎叫同一句。“我的爱,赤裸裸……” 唱针大概陷在沟槽里了,没完没了。

“去,踹一脚。”阿明说。

阿哲走过去,没踹,抬手拍了下机箱。咚的一声。歌声流畅了,继续嚎。“……赤裸裸!” 他看了眼点唱机。旁边扔着几盒落满灰的旧磁带。像没人要的垃圾。

他回到台球桌边,拿起杆。老刘已经重新摆好球。

“再来?”老刘问。

“来。”阿哲说。不然干嘛去呢?外面太阳白花花的,街上没几个人。这破镇子,时间好像早就停了。除了这老旧的台球厅,还能去哪?

他俯身,开球。球四散撞击,响声清脆,暂时填满了空荡荡的下午。

2.卡住的歌

开球力道猛了。一颗花球直接飞出台子,砸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火气不小。”老刘弯腰捡球,屁股撅得老高。

阿哲没理。他走到角落点唱机那儿。那破机器又开始循环了。“我的爱……” 卡住。“……赤裸裸……” 又卡住。像得了哮喘。

他刚才那巴掌白拍了。他蹲下,拉开下面那个总是卡住的唱片仓门。里面黑乎乎,积着灰。他伸手进去掏。除了几张磨花的老唱片,指尖碰到个硬方块。用点力,扯了出来。

是盘磁带。用个透明塑料盒装着,灰扑扑的,标签纸泛黄卷边。上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几个歪扭的字:“1987.夏.排练小样”。

“找着宝了?”老刘凑过来看,“这啥年头的东西了。快成文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