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凌春霞零零碎碎的赘述,我心里发堵。
这破厂区像个大染缸,多少小姑娘进来时还扎着马尾辫,不到半年就画着浓妆夜不归宿。
窗外传来女工们的笑闹声,有个尖嗓子在喊:"今晚酒吧门票男生AA女生免单——"
中午,我们又缠绵了一次。
这次温柔得像褪了潮的海浪,直到我们俩都筋疲力尽地瘫在汗湿的枕头上。
“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我刮了下她泛红的鼻尖:"明晚...再来。"
这次她竟然没有拧我,只是温柔含笑的点了点头。
开门时我像个蹩脚的特务,确认整层楼都空无一人后才招手。
她扶着墙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我比划了个幼稚的再见手势。
看着她别扭的走路姿势,我突然觉得又心痛又好笑。
...
周一早晨的QC-3组晨会。
"周既白今天起正式调入质检组。"
线长王成站在队伍前简短宣布,刻意没提我入职考试第二名的事。
他扶了扶油腻的眼镜框,挺着啤酒肚走到我面前:"虽然是储备干部,但质检流程必须熟悉,不然会出岔子。现在安排一名同事带他熟悉工序。"
听到要安排带教师傅时,凌春霞微微侧头冲我眨了下左眼,嘴角刚扬起——
"赵小莲!"老王突然提高嗓门,"组里就数你资历最浅,新人带新人最合适,这样才会感同身受。"
老王说得冠冕堂皇,但我知道他别有用心。
“是,线长。”角落里戴黑框眼镜的胖姑娘赵小莲轻声应了一句。
而凌春霞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
早会结束,人群散开时,她经过我身边,手指快速在我手背上蹭了一下。
我回到工位上,收拾好笔和笔记本,赵小莲已经拿着检验单走了过来。
"周工,正好来了一批原料,我们现在去检验吧。"
她晃了晃夹着文件的垫板,肩上还挂了一台数码照相机。
我接过数码照相机挂在脖子上,笑了笑:"你是师傅,听你安排。"
走出办公楼时,她突然停下脚步:"你没涂防晒?"
"没这个习惯。"
她掏出一支防晒霜:"要晒一上午,会脱皮的。"
我婉拒道:"谢了,但真不用这么讲究。"
"有你后悔的。"她没多劝,把防晒霜塞回兜里。
烈日下的水泥路泛着白光,她边走边讲解:"来料检验很关键。正常情况下放在待检区,但货多时就得临时堆在露天场地..."
她详细说明着检验流程:要先核对送货单和采购订单,检查外包装是否完好,按抽样标准开箱,测试关键参数...
说到专业处,她语气变得格外认真。
"特别是易受潮的原料,堆在外面时必须当天检完,否则万一下雨..."她突然指着远处,"看,那边就是今天要检的货。"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几大托盘原料正暴晒在烈日下,包装上的塑料膜反射着刺眼的光。
来到临时存放区,我们开始拆箱检验。
刚打开第一个纸箱,几只蚂蚁就从缝隙里爬了出来。
"拍照记录。"她头也不抬地说,手上已经刷刷写了起来,"包装破损,有虫害,这批要重点检查..."
按照她的指示,我用相机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这个缺陷位置,拍照要放到中央...”
“这几只蚂蚁,要聚焦拍下特写...”
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立刻板起脸:"怎么?看不起我?"
"赵工你误会了。"我赶紧解释,"就是觉得你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老练得很,有点反差盟。"
她脸色缓和了些:"下个月我就满20了。"
"你来厂里多久了?"
"半年。"她继续填写着检验单,笔尖在纸面上发出沙沙声。
"也不算很久。"
"够久了。"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半年时间,足够让一个菜鸟变成老油条。"
我笑了笑没接话。
她写了一阵,突然停下笔:"春霞姐人很好,你别辜负她。"
我一愣:“我们的事...你知道了。”
"昨晚她跟我说了一宿。"她推了推眼镜,"在这个工厂,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春霞姐,她对你很着迷。"
我默默点头,转而问道:"像这种不合格的来料,一般怎么处理?"
"先隔离存放,拍照留证。"她熟练地解释,"然后通知采购联系供应商,根据合同条款,换货或退货。如果出现三次这种现象,会记入不良供应商。"
记录完第一个供应商后,我们继续拆箱检验。
第五个供应商的货箱打开后,同样爬出了蚂蚁。
我刚举起手机要拍照,赵小莲突然拉住我的袖子,低声道:"拍几张外包装破损的就行,蚂蚁别拍了。"
"为什么?"我压低声音问。
“现在别问。”
她朝不远处使了个眼色——几个其他车间的工人正在搬运货物。
我了然地点头,只拍了箱体破损的照片。
她在检验单上简单记录了一下。
我们继续检验后面的来料,一直忙到中午。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那批货怎么处理?"
"当然要退。"她翻着检验单,声音很轻,"但不走正式流程,私下通知他们厂长。"
"为什么这么麻烦?"
“自然是因为和他们厂关系比较好。”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去年我们部门去他们厂考察,招待得特别好..."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明白的。"
我点点头没再追问,但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
这一刻我明白,那些文件上的标准流程和现实中的"人情往来",完全是两回事。
今天的检验,无疑给我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课,这是我在大学里没有学到的。
11:42回到办公室时,其他同事都已经不见了。
我和赵小莲放下文件,快步往最近的食堂赶去。
吃完饭回到宿舍,一开门就听见卫生间哗哗的水声。
我愣了一下,目光扫到对面—一张新铺好的床,行李箱大敞着摊在地上。
来新同事了?
"艹!"我攥紧拳头。
这下麻烦了,晚上和凌春霞的约会要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