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似乎知道他会来,只是瞥了他一眼,指了指那间唯一的幽绿暗房,便继续低头整理一沓厚厚的档案,仿佛林凡只是一个按流程前来使用设备的普通会员。
暗房里,绿色的灯光让一切看起来都病恹恹的。林凡的手心有些出汗,他严格按照守则操作,将药水调配好,温度控制在精确的20摄氏度。在绝对黑暗中装好胶卷,开始冲洗。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缓慢。
终于,到了显影的步骤。他将相纸浸入显影液,用夹子轻轻晃动。
幽绿的光线下,乳白色的相纸上,黑色的银盐开始凝聚。
影像逐渐清晰。
林凡的呼吸屏住了。
照片上,不再是如今残破的大门。铁门崭新,甚至刷着绿色的油漆(如今已斑驳脱落成红褐色)。门口停着几辆二八式的自行车,女工们说笑着从厂里走出来,穿着具有时代感的工装,脸上洋溢着下班后的轻松。
阳光明媚,角度正是下午五六点的样子——与他拍摄时的黄昏截然不同。
他成功了。
他真的捕捉到了一段过去的时光碎片。一种巨大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淹没了他。这感觉比任何奖项、任何认可都更强烈,这是一种触碰到了禁忌真实的狂喜。
接下来的几天,他彻底沉迷其中。他像着了魔一样,带着相机穿梭在城市被遗忘的角落。
他拍摄了一条即将拆迁的旧巷。
显影的照片里,巷口挂着红色的灯笼,孩子们追逐打闹,墙壁上还刷着早已被覆盖的标语。
他拍摄了一座古老的石桥桥墩。照片显示的是某个洪灾之后的场景,河水浑浊汹涌,几乎漫过桥面,桥上站着几个面目模糊、穿着蓑衣查看水情的人。
每一次成功的显影,都像打开一扇通往不同时间点的窗户。他贪婪地窥视着,笔记本上记满了拍摄地点、时间和对应的“观测结果”。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时间侦探,拼凑着这座城市被遗忘的记忆。
一次,在协会地下室的档案架之间寻找参考时,他无意中抽出一个标注为“事故记录与离职人员”的厚重文件夹。里面大多是些枯燥的报告,但一张夹在其中的照片滑落下来。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短发,笑得非常灿烂,眼睛眯成了月牙,充满了活力。
她脖子上挂着一台和林凡手中很像的双反相机,背景就是这间地下室的工作台。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两个字:“苏晓”。
这明媚的笑容与协会压抑、神秘的氛围格格不入。林凡被这笑容吸引,下意识地翻看与她相关的记录。
几份报告冷冰冰地记载着:“成员苏晓,编号17,于两年前进行超限观测实验后失踪。
实验内容:尝试对‘老城钟楼’地点进行连续性时间锚定拍摄。结论:失败。项目永久终止。所有相关影像资料封存(部分销毁)。”
“失踪”两个字眼像冰针一样刺了林凡一下。
陈先生警告的语气在他耳边回响。但他很快甩开了这丝不安。
苏晓一定是违反了规则,进行了危险的实验。
只要他足够小心,就没事。
他甚至隐隐觉得,苏晓的探索精神才是协会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