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由无数扭曲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线条构成的某种不可名状的集合体,它似乎在旋转,又似乎是静止的,仅仅看上一眼就让人头晕目眩,心生呕吐感。
在这集合体的“中心”,有一个更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点,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林凡猛地将残片丢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苏晓最后看到的东西?这就是“观察者”的真面目?或者说,只是其亿万分之一的一个投影?
恐惧再次压倒了他。但这一次,恐惧之中竟奇异般地掺杂进一丝……决心?苏晓失败了,但她的方向或许是对的。他不需要绘制整个时间剖面,他只需要一个点,一个微小的、关键的干涉。
他要回到三年前那个雨夜,告诉当时的自己:立刻赶去医院,不要有任何犹豫。
这个念头一旦变得具体,就变得无比诱人,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他忽略了苏晓的结局,忽略了那张可怖的照片残片,甚至忽略了沙发上那块污渍的警告。
巨大的遗憾和近期累积的焦虑扭曲了他的判断力,他只想填补那个吞噬了他内心整整三年的黑洞。
他选择了外婆去世的那家市立医院旧楼——那里即将拆迁,充满了“终结”与“过去”的气息,能量或许足够强。
时间则选在又一个雨夜,与当年相似。
准备工作带着一种近乎邪教的仪式感。他偷偷带走了暗房里一瓶未开封的显影液原液,用刀划破指尖,将几滴鲜血滴入其中。血液在浓稠的化学药剂中如同诡异的玛瑙石般缓缓下沉、扩散。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只是偏执地认为需要“加强联系”,需要用自己的意志和记忆作为催化剂。
架好相机,对准医院旧楼那扇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看到的、灯火通明的走廊窗户。雨水模糊了镜头。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意念——外婆的脸庞、雨声、消毒水的味道、那份刻骨铭心的焦灼与悔恨——全部聚焦。
然后,他按下了快门。
咔嚓。
声音响起的瞬间,相机猛地一震,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涌来,不再是沿着手臂,而是像冰水一样从他头顶浇下,穿透骨骼,直抵灵魂深处。他甚至产生了一瞬的失明和失聪。
地下室的灯光——那盏永恒的幽绿灯——开始疯狂地、无声地闪烁,明暗交替快得令人窒息,将整个房间切割成破碎的绿色断片。
工作台上,各种烧杯量筒里的药液无缘无故地沸腾、冒泡,散发出刺鼻的白烟。
林凡几乎无法呼吸,他强忍着巨大的不适和恐惧,抓着相机和三脚架,连滚爬爬地冲进暗房。
冲洗过程变成了一场噩梦。
暗房的红灯(他这次竟忘了调成幽绿色)像一颗躁动的心脏般搏动、明灭。显影液(混合了他的血)在盘子里剧烈翻滚,如同活物,散发出铁锈和化学品的混合怪味。相纸浸入的瞬间,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
影像在疯狂闪烁的红光下快速显现,速度快得异常,仿佛时间本身在被加速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