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粒子扎在脸上时,沈清辞正光着脚在冰面上跳舞。

冷面将军萧彻站在廊下,玄袍落着雪沫,看她像片随时会碎的纸人:“跳够了?那封和离书,还收不收?”

她跪下去,冰碴子透过单衣刺进骨头:“夫君,妾身知错。”

成婚三年,这样的戏码演了七回。京城里人人都笑:沈清辞是最窝囊的主母,全靠跪雪地、饿肚子才保住位置。

直到那日,她撞见他书房花瓶里藏着的999封信。

红绳捆着,每封开头都是“清辞吾妻”。

“见你在桃花树下翻书,竟看痴了”“明日娶你,竟夜不能寐”……字里行间的滚烫,烫得她指尖发抖。

原来他不是冷。

是爱看着她跪雪地求他,爱听她哭着说“不敢离”,爱把她的服软当笑话讲给旁人听。雪粒子砸在脸上,像细针密密麻麻地扎。沈清辞赤着的双脚早已冻得失去知觉,每一次踮脚旋转,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疼得她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

夜已经深了,将军府的青石板路覆着层薄冰,映着廊下惨淡的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个随时会被寒风撕碎的纸人。

“还没跳够?”

男人的声音从朱漆回廊下传来,裹着雪夜的寒气,冻得沈清辞一个激灵。她慌忙收了舞步,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冰冷的石板透过单薄的中衣刺进骨头里。

“夫君……妾身知错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磕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

萧彻站在廊下,玄色锦袍上落着些雪沫,腰间玉带束得紧,衬得肩背愈发挺拔。他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太冷,看她的时候,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知错?”萧彻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半分暖意,“沈清辞,你可知错在哪里?”

沈清辞埋着头,长长的睫毛上凝着霜花:“妾身不该……不该在苏姑娘来时,摔了那只玉盏。”

“只是摔了玉盏?”萧彻踱步过来,玄靴停在她眼前,鞋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你是见不得怜月在我身边,还是觉得这将军府的主母位置,让你坐得太安稳了?”

沈清辞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冻僵的皮肤感受不到疼,只有一片麻木的冷。成婚三年,这样的场景早已是家常便饭。苏怜月是骠骑将军的独女,是萧彻的青梅竹马,自半年前骠骑将军战死沙场,萧彻便将她接进了府中,美其名曰“代为照拂”。

可这“照拂”,照拂到了苏怜月可以随意进出萧彻的书房,照拂到了她能用沈清辞的茶具,穿沈清辞的衣裳,甚至在她面前,亲昵地唤萧彻“阿彻哥哥”。

昨日苏怜月拿着一支珠钗问萧彻好不好看,那珠钗是去年沈清辞生辰时,萧彻送她的礼物,她宝贝得紧,从不轻易示人。可苏怜月不知从哪里翻了出来,还戴着它,在她面前晃。

她一时没忍住,失手摔了手边的玉盏。

然后,就有了今夜这场罚。

“妾身不敢。”沈清辞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将军府的主母位置,本就是夫君给的,夫君若想收回,妾身……妾身绝无二话。”

“哦?”萧彻似乎有些意外,他弯下腰,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沈清辞的脸冻得青紫,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结了冰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