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光火石,没有天旋地转。就只是那样一眼,像江风轻轻拂过水面,他心里某个角落 “咚” 地一声,像有粒种子落进了刚浇过的湿土,软乎乎地发了点芽。仿佛那人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 就像村口等着晚归的人,只一句 “你来了”,却裹着满肚子的暖。
那人很快又低下头,用筷子夹起块豆腐,慢慢往嘴里送。李右禅却猛地站起身,竹椅被带得往后滑了两寸,他没管,径直走到柜台前,对着穿蓝布义工服的姑娘说:“我想留下帮忙,洗碗、劈柴都行。”
后院的水龙头哗哗淌水,凉丝丝的水裹着洗洁精泡沫漫过指缝,李右禅搓着碗碟,瓷碗上还沾着素面的余温。不远处,那只独眼老狗正趴在地上,嘴里叼着块嚼软的豆腐,旁边的旧木柜阴影里,几只半大的流浪猫正窸窸窣窣地抢食,是他刚才偷偷从厨房拿的蒸南瓜。
他忽然想起太爷爷坐在灶膛边说的话:“拜佛不是求菩萨显灵,是求自己心里的那点善念,能像灶膛里的柴火,别灭了,还能暖着别人。” 此刻掌心的温热,是水流的温度,是碗碟的温度,也是老狗呼噜声里的温度。
江风好像顺着门缝溜了进来,带着江边水汽的凉,还裹着后院晾着的青菜香,拂过他的额角时,轻轻的,像太爷爷以前拍他后脑勺的力道,软乎乎的。李右禅搓着碗的手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笑意 —— 原来所谓化身,从不在云端里。就在这碗热乎的素面里,在给老狗抚顶的指尖上,在这满屋子来来往往、为一口吃食弯腰的寻常人里,也在自己此刻,想为众生把碗洗得再干净些的念头里。
3
主管指尖在笔记本键盘上敲出细碎的响,“No way” 两个词没说出口,倒先被玻璃窗外斜切进来的阳光晃了眼。那道光落在桌角的 “员工请假记录表” 上,刚好圈住 “李右禅” 三个字,黑笔写的名字规规矩矩,像他这人一样 —— 进公司三年,考勤表干净得连个墨点都没有,迟到次数掰着手指头能数完,连去年流感季烧到 38 度,都撑着把报表做完才请假。
可现在,屏幕上躺着李右禅的消息:“想再留一阵,手头工作已和小张交接清楚,紧急事项可随时联系。” 主管盯着消息框看了半晌,指尖划过鼠标,点开了李右禅的工作邮箱。最新一封邮件是请假前发的季度报告,附件里的数据表标得清清楚楚,连小数点后两位的误差都用红笔圈出来,末尾还加了句 “若有紧急事,随时 call 我”,括号里附了三个联系方式,连备用手机的号码都写上了。
“踏实得像块浸了水的海绵,看着普通,捏起来全是分量。” 同事们之前聊起李右禅时说的话,忽然就飘进了主管脑子里。他拿起手机,通讯录里 “李右禅” 的头像是片江城的云 —— 去年部门团建拍的,当时所有人都挤在镜头前笑,只有李右禅站在后面,望着远处的云,眼神软乎乎的,不像平时对着电脑时那样紧绷。
拨号键按到一半,主管忽然顿住了。上周李右禅打电话来请假,说 “想出去走走” 时,声音里有股他从没听过的亮,像蒙尘的铜镜被灶火烘了烘,忽然就透出光来。那点光让主管想起自己二十岁时,为了看梅里雪山的日出,攥着张绿皮火车硬座票,旷了三天工,在雪地里冻得手脚发麻,却觉得心里烧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