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旧金山国际机场的六月,阳光像熔化的金箔,泼洒在巨幅落地窗外,将玻璃切割成无数片耀眼的镜面。林澜拖着二十八寸的银色行李箱,浅米色真丝衬衫被中央空调吹得轻轻鼓荡,衣角扫过行李箱拉杆上贴满的旅行贴纸 —— 波士顿、纽约、东京,每一张都记录着她独自带大孩子的年月。
身后传来脚步声,十八岁的陈念把黑色棒球帽压得很低,耳机线从卫衣口袋里露出来,低频鼓点隐约可闻。可当林澜停下脚步时,他立刻摘下耳机,声音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妈,要不要去买杯咖啡?冰美式,你喜欢的。”
这声 “妈”,喊了十八年,从奶声奶气的含糊发音,到如今字正腔圆的清朗语调,像一粒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珍珠,滚落在林澜的心尖上,泛起细微的暖意。她回头笑,眼角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 那是陈念无数个深夜发烧时,她守在床边熬出的痕迹;是他小学练钢琴哭着说 “不想学” 时,她陪着练到指尖发红刻下的印记;也是他高三期末考砸,两人在书房分析试卷到凌晨三点留下的勋章。
一周前,他们刚在波士顿办完陈念的哈佛新生注册。站在哈佛红色砖墙前,陈念搂着她的肩膀拍照,少年的身高早已超过她,手臂结实有力,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林澜当时想,十八年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属于他们母子的璀璨序章,终于要在异国他乡缓缓开启。
她没料到,命运早已在千里之外的江城,为她推开了另一扇生锈的铁门,门后藏着十八年未曾被揭开的秘密。
第一章 归途的潮意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降落在江城国际机场。舷梯刚放下,梅雨季特有的潮湿气息就扑面而来,黏腻地裹住皮肤,让刚从干燥的美国回来的林澜有些不适。她掏出手机,屏幕上弹出闺蜜苏蔓的微信消息:“阿澜,我在 T3 到达层出口,举着‘林澜’的牌子,一眼就能看见。”
林澜笑着回复:“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肯放下你那宝贝儿子来接我。”
苏蔓是她的大学同寝,睡了四年对床。毕业后林澜拿着全额奖学金赴美读研,后来留在美国工作、生子;苏蔓则回了江城,进了一家小公司,没多久就结婚、生子,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却也算安稳。十八年来,两人从未断过联系,苏蔓隔三岔五就会给她寄东西 —— 手工灌的腊肠、山里晒的干笋尖、自己腌的酸豆角,每次包裹里还会夹一张照片,大多是她和儿子挤在小出租屋里的合影。
照片里的小男孩,名字叫苏屿,一年年拔高,却始终瘦得厉害,肩胛骨支棱着,眼睛大得像小鹿,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默。林澜看着照片,总忍不住心疼,无数次提出要资助他们,苏蔓却每次都拒绝,语气带着几分倔强:“阿澜,我有骨气,饿不死。你把陈念照顾好就行,我们娘俩没问题。”
可今天,在到达层出口,林澜看到的苏蔓,和记忆里那个要强的女人判若两人。她化了淡妆,却没遮住眼下的青黑,头发也随意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显得格外憔悴。她身边站着的,正是苏屿 —— 十八岁的少年,比照片里更瘦,肤色近乎透明,能清晰看到脖颈处淡青色的血管,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挂在衣架上一样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