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妹玩大冒险输了，让我说我又爱又恨的人是谁。
我说是一刀。
她“哦呀”一声，一脸八卦：
“哪个小帅哥名字这么酷？给谁一刀呀？”
我仰头干了那杯烈酒，苦笑：
“我自己。”
“是割开我妈肚子的一刀。”
1
在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一刀”这小名往往和“懂事儿”一起出现。
我妈快生的时候，房东不知从哪听了个说法，说租客在房子里生孩子会占主家的子孙运。
她不让我们住了。
我妈是从厂子里接的房东的电话。
她骑上车想回去说几句好话，却从雪地里摔了一跤。
我就这样提前出生，一并给我妈肚子上来了一刀。
若能让我们一家有地儿可住，倒也不算太倒霉。
可最后我们还是被赶出去了。
房东的儿媳怀孕了。
怕沾上生女娃的晦气，我们一家连同我妈送房东的那只鸡一起被下了逐客令。
鸡被房东掐住了翅膀，咯咯叫。
房东剜了我妈一眼，“不下蛋，瞎叫什么！”
爸爸没有吭声，低着头收拾行李。
他从来不和外人红脸。
老实。
妈妈动了手。
她把鸡贯死在地上，朝房东啐了一口后，拽着包袱离开了小院儿。
后来我们搬到了工厂的大院宿舍。
搬家当晚，爸爸炖了那只鸡。
物资贫乏的年代，鸡是再好不过的补品。
只是这鸡杀的太迟了，汤咸得发苦。
这都是我妈和我讲的。
说起这段往事，她总会哭一会。
哭她挨了一刀。
哭她没坐好月子。
哭她男人不扛事儿。
但她哭的最多的是：我是女孩。
她说：“你一定要懂事儿，要不然对不住我这一刀。”
于是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叫一刀，我要懂事。
等我再长大一点，要我懂事儿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是院子里唯一的独生女，街坊邻居们总会拿我开玩笑。
他们说，你爸妈不生小的就是怕冷落你。
所以我还没缸高的时候就学会了提水，踩着两层板凳也能晾起衣服。
“真懂事儿啊。”
“她妈真没白挨这一刀。”
听着邻居们的夸奖，我心里可美了。
2
漏风的窗户上塑料纸贴了一层又一层。
六七岁的时候，奶奶第一次上门。
来报喜。
逼仄的宿舍第一次来这么多客人。
奶奶、小姑和被奶奶背着的小表弟。
小姑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沉着脸看我。
我有些怕。
爸爸喊我：“一刀。”
我就知道我刚才没懂事，赶紧对着小姑笑。
奶奶拿出几个鸡蛋放在桌子上。
“这次来是给你们送福气的，燕儿怀得又是男娃，你们借借福气早点生男娃。”
“把福气借给你们，你们做哥嫂的弥补一下。”
很静，谁都没有说话。
我有些害怕，低着头往妈妈的怀里钻。
"我做主，包一百块的红包。"
奶奶一句话，爸妈都转过头。
那时妈妈一个月的工资是两百一十三块。
一块钱可以买八个鸡蛋。
见没人掏钱，小姑起身要走，麻杆似的身体被肚子坠得摇摇晃晃。
爸爸咬了咬牙：“妈，我拿一百给小妹补身体，算是我俩的一点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