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修胃里翻江倒海，却硬生生把恶心咽下去，换成一声嘶哑的“爹——”
尾音拖得极长，破音里夹着血腥味，像真的从嗓子眼里撕出来的。监视器后，导演刘国豪的眉毛挑了一下。
“再来一条！”
丁修二话不说，继续跪。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钻心，他却越跪越稳。第三条拍完，刘国豪喊：“过！”
全场寂静三秒，才有人反应过来鼓掌。
丁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混着血浆，冲阿泰抬抬下巴：“真摔了，记得加钱。”
中午放饭，群演们蹲在墙角扒盒饭。丁修端着两荤一素挤进人堆，屁股还没着地，身边“刷”地空出一个小圈。
“丁哥，你真把林平之抢啦？”
“听说原来的演员连夜被换，导演嫌他太白？”
丁修嚼着鸡腿，含混不清：“导演嫌我黑，可黑得真实。”
众人哄笑。有人递过来一瓶冰汽水，瓶身水珠滚落，丁修抬头——高园园。
她卸了戏妆，只留一条马尾，T恤牛仔裤，像大学里擦肩而过的学姐。
“上午的戏，挺炸的。”她声音不大，周围却瞬间安静。
丁修用牙咬开瓶盖，仰头灌一口，喉结滚动。喝完，他用手背抹嘴：“谢了。下次对戏，手下留情。”
高园园笑了笑，没接话，转身走了。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丁修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觉得鞋不那么挤了。
下午没他的戏，丁修回老宾馆补觉。
走廊昏暗，墙上贴着泛黄的《还珠格格》海报。他推门进屋，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桌上多了一只牛皮纸袋，鼓鼓囊囊。丁修解开一看：两万块现金，用橡皮筋捆着，压着一张纸条——
“演得不错，别乱花。——赵”
丁修吹了声口哨，把钱塞进枕头底下，倒头就睡。
再睁眼，天已擦黑。
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下楼找吃的。街对面的“老四川麻辣烫”灯泡昏黄，门口蹲着一条瘦骨嶙峋的土狗。丁修点了两串牛肚、三串豆皮，刚要付钱，身后有人拍他肩膀。
回头，是秦蓝。
她穿着《风云 2》剧组的戏服，头发湿漉漉，像刚下威亚。
“借个火。”她递过来一支烟。
丁修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映得她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水珠。
“听说你把林平之抢到手了？”秦蓝吐了个烟圈，声音带着鼻音，“挺横啊。”
丁修笑：“横不横的，得看片酬。”
秦蓝斜他一眼：“我下部戏缺个打手，来不来？”
“钱到位，命都给你。”
秦蓝被逗笑，烟呛了嗓子，咳得眼泪都出来。丁修顺手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她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冰凉。
夜里十一点，丁修回到宾馆。
他打开台灯，从枕头底下抽出那两万块，一张张数过去，又摊开一张横店地图，用红笔圈出几个剧组常驻的宾馆。
最后，他在地图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2000年 4月 1日，丁修，起跳点。”
写完，他关灯，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他眉尾的疤上，像一条银线。
丁修翻个身，听见隔壁床板吱呀一声——那是另一个群演的梦呓。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今天的镜头：泥水、火把、高园园的笑、秦蓝的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