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折叠
午夜。
地铁四号线。
车厢像一个摇晃的铁皮棺材，载着一群失去灵魂的尸体，驶向名为“家”的坟墓。
我就是其中一具。
林枫。二十八岁。游戏“奇点”世界的首席架构师。
听起来很酷，对吧？
说白了，就是加班到死的代码狗。
手机屏幕的光，是我这具尸体上唯一的磷火。老板刚刚在群里用六十秒的语音长条，轰炸了明天会议的“几点想法”。
我一条都没点开。
去他妈的想法。
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瘫痪。
我靠在冰冷的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那些精心计算过的、精准推送的工业糖精，像吗啡一样，一针一针注射进我疲惫的神经。
我爱我的事业。
我爱我的兄弟，陈凯，他是我最好的合伙人。
我爱我的女友，小柔，她是我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光。
我相信努力。相信梦想。相信我们三个人的“奇点工作室”会成为下一个行业传奇。
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好人，一个天真到有点可笑的理想主义者。
我对此，曾深信不疑。
直到我低下头。
那一瞬间，世界被折叠了。
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但我没空去管它。
我的瞳孔，缩成了一个最原始的、代表恐惧的点。
座位底下。
那片被鞋底和灰尘占据的黑暗里。
一双眼睛。
一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正从下方死死地盯着我。
那不是反光。
也不是幻觉。
那是一张脸。一张属于“我”的脸，正从座椅下方的缝隙里，像一张湿透的纸，慢慢地、诡异地抬起来。
嘴角，咧开一个超越人类极限的弧度。
他在对我笑。
不。
“我”在对我笑。
“嗡——”
大脑瞬间宕机。耳鸣声像决堤的洪水，淹没了整个世界。
车厢的噪音、报站的广播、邻座的鼾声……一切都消失了。
世界，只剩下我和座位底下那个“我”，无声的对视。
那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像一个被画坏的小丑，充满了恶毒的、嘲弄的意味。
逃！
快抬头！
我的潜意识在疯狂地尖叫，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颅狠狠地向后仰。
我不想再看到它！
我不想再看到那张脸！
脖颈的肌肉纤维发出濒临断裂的悲鸣，骨骼在以前所未有的角度扭曲。
我要抬头！
我要看到天花板！
我要看到正常的、符合物理逻辑的世界！
然后——
“咔——嚓——”
一声清脆、干枯，如同朽木折断的声响。
它不是从别处传来。
它就来自我的脖子。
剧痛没有如期而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彻底的错位感。
我成功了。
我的确把头“抬”起来了。
但我看到的，不是车厢惨白的天花板。
而是我自己的后背。
我的脸，完完整整地、一百八十度地，转到了后面。
我的后脑勺，正对着前方。
我的视角，变成了一个恐怖游戏里的第三人称“越肩视角”。我能看到自己穿着的灰色外套，能看到自己僵硬地坐在座位上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