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蜃气流转,幻化出玉宇琼楼,黄金铺地,明珠缀檐,皆是千年不变的死寂辉煌。她斜倚在珊瑚长榻上,指尖绕着一缕幽蓝的发丝,目光空茫地穿透摇曳的水波帷幕,落在又一个被宝藏传说引来的身影上。那是个满面风霜的佣兵,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灼穿这虚幻的美景。

珑玥红唇微启,一段空灵却浸满蛊惑的歌声便流淌出去,轻而易举地缠上来者的神魂。她看着他痴迷地踏碎幻象的边界,看着他在虚假的温柔乡里沉醉,最后,看着他惊骇地发现胸口洞开,一颗温热的心脏落入她冰冷的手中。那心脏在她掌心急促地搏动了两下,便僵硬沉寂,血色褪尽,化为顽石。

“又不是…”她低声呢喃,指尖一松,石心坠地,与满殿其他灰白僵硬的“藏品”滚作一处,发出沉闷的磕响。那歌声里千年积攒的厌倦,几乎要满溢出来。

多久了?自那天穹震怒,雷霆将她与最后的故国残片一同封入这永恒的虚影,岁月便失去了意义。氐人擅织水为绡,善歌惑心,曾居于西海之滨,人面而鱼身。而她,公主珑玥,如今只是依附于这缥缈蜃楼的一缕孤魂,一个以真心为食饵,却永不得解脱的诅咒之囚。

天神冰冷的谕言刻入她的魂髓:“唯真心人,自愿剜心献祭,封印乃破。”

真心?自愿?她几乎要冷笑出声。这茫茫人世,引来的不过是逐利忘义之徒,他们的心,肮脏、怯懦、虚伪,一触即碎,如何能称“真心”?每一次诱杀,每一次希望燃起又寂灭,都像是在她早已枯死的魂灵上再添一道裂痕。或许永恒的孤寂,就是她最终的刑期。

又是一段枯寂的时光流过。海市之外,潮汐涨退,而她困于方寸,连时光都仿佛凝滞成盐。直到那一日,幻境的边缘再次荡漾起来。

来的是一位青衫男子,眉眼干净,却带着远行的风霜与一种奇异的沉静。他踏入这极尽奢华的幻宫,目光掠过那些足以令世人疯狂的珠玉珍宝,竟无一丝波澜,只是径直望向纱幔后的她。

珑玥习惯性地勾起唇角,魅惑的歌声已在喉间酝酿。然而,不等她出声,那人却先开了口。

“我来寻你,珑玥。”他的声音清朗,穿透了迷离的蜃气。

公主的歌声戛然而止。千年间,从未有人直呼其名。她眸光微凝,重新打量来人:“寻我?亦是寻这海市秘宝么?”

青年摇头,一步步走近,水波在他身周自动分开。“我为你而来。为你千年的囚禁。”

“哦?”珑玥心底那丝微澜迅速冷去,又是花言巧语,“那你可知,见我需付出何代价?”

“知道。”青年已行至榻前,他的目光如此直接,竟让她久已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不适的涟漪,“自愿献心,助你脱困。”

他说得太过平静,太过坦然,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珑玥审视着他,试图找出丝毫虚伪或恐惧的痕迹,却没有。他眼中只有一种深沉的、她无法理解的决意。

这反常倒让她生出些微兴味,亦或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她坐起身,幽蓝的长发如水波披散:“既然如此,那便拿来吧。”她伸出苍白的手,摊开掌心,姿态优雅却残忍,“若你自愿,我便取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