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谢玄提出离婚那天,姜意迟的白血病诊断书刚到。

他冷眼摔碎了她煮的醒酒汤:“别装病,周医生说你很健康。”

葬礼上律师递来她的日记本,最后一页粘着泛黄的孕检单——

“宝宝,爸爸永远不知道他弄丢了我们两次。”

第一章尘霜乍染

七月流火,蝉鸣撕扯着午后的沉闷。阳光带着滚烫的黏意,泼洒在仁和医院冷气充足的走廊里,却驱不散那份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

姜意迟捏着一纸薄薄的报告单,指尖冰凉,几乎感受不到纸张的存在。诊断书上那几行冰冷的印刷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扎进她的眼底——“急性髓系白血病(AML)”。后面跟着的主治医生李主任那句语重心长的话,带着回音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早期发现,积极配合治疗,生存率还是有的。小姜啊,心态很重要,要有信心……”

“信心?”她无意识地、极轻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虚浮的弧度,像飘在水面上的残瓣。生存率?李主任说这些或许是出于职业的宽慰,她懂。窗外是明晃晃的光,带着生命最浓烈的喧嚣,可这光落在她身上,却只有虚无的冷。

她小心地把诊断书折好,放回包里最内侧的夹层,那动作谨慎得像在藏一个注定要破裂的梦。抬起头时,脸上那些猝然降临的恐慌、茫然、痛苦,已被一种更深的疲惫用力按了下去,只剩下水面般的平静。拢了拢鬓边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又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仿佛身上那件普通的棉布衬衫是什么昂贵礼服,需要挺括的线条,绝不能带一丝病态。

她需要这样一丝不苟地收拾好“人”的样子。回去,给谢玄熬一碗他爱喝的、祛湿解腻的绿豆海带汤。他最近应酬多,昨晚又喝了不少酒。

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隔夜的淡淡酒气。客厅有些暗沉,谢玄高大的身影陷在宽大的沙发里,背对着门。空气似乎凝滞着,少了点生气。

“阿玄?”姜意迟换上柔软的拖鞋,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回来了。喝了酒胃不舒服吧?我煮点绿豆汤好不好?”

谢玄没有像往常那样懒散地应一声,或者回过头看她。他肩膀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僵硬。一阵窸窣的响动,他伸手拿起茶几上一个玻璃杯,杯中液体在光影里晃动,冰块撞击杯壁发出突兀的脆响。沉默像沉重的墨汁在两人之间无声晕开。

姜意迟的心底,蓦地沉了一下。那纸刚刚安放好的诊断书,似乎又在包里无声烧灼起来。她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她走进厨房,系上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围裙。熟悉的厨具、碗碟映入眼帘,这里曾是她的一方安稳天地,此刻却感觉格外空旷冰凉。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短暂地填补着死寂。她开始淘洗绿豆和海带,动作很缓,手指浸在冷水里,那丝丝凉意似乎能稍稍缓解身体内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闷窒感和指尖异常的微微发热。每一粒绿豆都淘洗得格外认真,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牢牢握住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