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排泄物和久病之人散发的衰败气息。林墨推着沉重的清洁车,橡胶轮子碾过市一院ICU外的走廊,发出沉闷的咕噜声。几个刚换班的小护士聚在一起低声说笑,目光掠过他深蓝色的护工制服时,那笑意便淡了几分,带上一种习以为常的轻慢,很快又转开脸去。
“3床又拉了,真受不了,家属还非要问能不能用更好的药…”
“啧,钱主任那边才叫吓人,二十床那个老爷子,车祸脑干损伤,宣布脑死亡了,家属还不肯放弃,钱主任脸黑得哦…”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林墨耳朵里。他面无表情,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了推车把手,指节有些发白。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尽快把车里的污秽床单被套送去清洗间。
经过走廊尽头那间闲置的储藏室时,后勤科的张伯探出头,喊了一嗓子:“林墨!正好!里头堆的那些旧书老东西,上头发话要清了,你手脚麻利,赶紧收拾出来,废品收购站的老王下午就来拉!”
林墨嗯了一声,把清洁车靠在墙边,接过张伯递来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怪响,一股陈年的灰尘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林墨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房间里堆满了蒙尘的废弃医疗器械、一捆捆发黄的病历,以及几个巨大的、箱体都快散架的木箱。
他在昏暗的光线里摸索着,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线装的古籍,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他小心翼翼地搬动,灰尘沾了他一身。另一个箱子里则是些奇怪的瓷瓶、磨损的鹿角、干枯的根须,像是过去中医科留下的破烂。
就在他搬动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小匣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
他猛地缩回手,一滴殷红的血珠从食指指尖冒了出来。木匣的锁扣旁,竟无声无息地探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幽微的光,那血色触及银针,竟仿佛被吸吮般,瞬间渗入不见。
紧接着,那紫檀木匣猛地一震,竟自行弹开!
没有预想中的珍宝,匣内只有一卷色泽暗沉、非帛非纸的卷轴,以及一套排布整齐、长短不一的古老银针。
还不等林墨看清,那卷轴无风自动,倏地展开,化作一道流光,裹挟着那套嗡鸣作响的银针,直直撞入他的眉心!
“轰——!”
庞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图形文字、经验感悟,蛮横地塞进他的脑海。华佗刮骨疗毒的专注,扁鹊望气断病的精准,张仲景辨证论治的缜密,孙思邈尝百药的大勇……无数或苍老或清癯的面容,无数或激昂或悲悯的叹息,无数玄奥的针法、药方、正骨术、导引法……如同沸腾的江河,在他颅内奔涌咆哮!
剧痛撕裂般传来,他闷哼一声,摔倒在地,身体蜷缩,不住地颤抖。
仿佛过去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千年。
等他终于从那信息的狂潮中挣扎出来,缓缓睁开眼时,世界已然不同。
灰尘依旧在从高窗射入的光柱中飞舞,但他能看清每一颗尘粒的轨迹;远处病房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清晰可辨,他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其中一丝微弱的不齐整节奏;空气中复杂的气味不再仅仅是消毒水和污秽,他能从中剥离出病人体内散出的、代表不同病症的微弱气息——焦躁的火气,阴沉的湿腐,枯竭的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