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摔进柔软到能陷进去的大床上,滚了两圈。
然后拍了张房间的照片给苏月。
附言:“我到了,人间天堂不过如此。”
苏月回了我一串“捶地大哭”的表情包。
又是一张现场图。
照片背景是绿皮火车的车厢连接处,烟雾缭绕,光线昏暗。
几个男生正蹲在油腻腻的地上打牌,周围挤满了站票的乘客。
苏月:“报告!他们已经坐了十个小时,生理和心理都濒临崩溃。”
“硬座车厢的厕所已经炸了,生化武器级别,好几个女生都吐了。”
“还有人因为座位被大妈占了,吵得不可开交。”
“张伟的班长威信彻底破产,现在说话跟放屁一样,没人搭理他。”
我放大照片,仔细欣赏着他们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自作自受,活该。
接下来的两天,我玩了个痛快。
白天,在古城的石板路上闲逛,远眺终年不化的雪山。
饿了就找一家藏在巷子里的本地小馆,吃最新鲜的菌子火锅。
晚上,就泡在酒店顶楼的无边泳池里,看漫天繁星。
我把这些瞬间一张张拍下来。
在他们预计到达的前一晚,我精心挑选了九张照片。
有雪山,有美食,有我在泳池里举着鸡尾酒的背影。
凑成一个九宫格。
配文:“风景与美食,皆不可辜负。”
发送。
分组依然是:[高三(2)班全体成员]。
做完这一切,我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给自己敷上一张冰凉的面膜。
晚安。
明天,才是好戏的正式开场。
4
第三天中午,我掐着表,慢悠悠地退了房。
打车到了约好的集合点——古城中心的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是我早就订下的,清幽雅致,古香古色。
我还特意给自己留了一间全客栈视野最好的观景大床房。
我到时,老板娘李姐正在院里给绣球浇水,见我便热情地笑:“小林,回来啦?玩得怎么样?”
“托您的福,好极了。”我回以一笑,这两天进进出出,已然熟络。
我没急着回房。
在大堂临窗的休息区坐下,点一壶滚烫的普洱,看茶叶在水中舒展。
我今天穿了条新买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淡妆,头发丝都透着清爽。
整个人,就是“假期”两个字的活体广告。
半小时后,客栈门口终于传来一阵行李箱轮子碾过石板路的刺耳噪音。
我掀起眼皮。
呵。
一群形容枯槁的人形生物,正拖着箱子,互相搀扶着,出现在门口。
我亲爱的好同学们,终于到了。
领头的张伟,一张脸蜡黄浮肿,眼下挂着两坨浓重的黑青,油腻的发丝黏在额角。
他身上的T恤皱成一团咸菜,隔着几米远,我都能闻到那股混合了汗臭和泡面调料的酸腐气。
他身后那群人,也没一个囫囵的。
女生们个个素面朝天,神色萎靡。男生们则像刚从矿洞里被刨出来,脸上是洗不掉的疲惫与沧桑。
三天三夜的硬座,果然是专治各种不服的灵丹妙药。
他们的目光在客栈里搜索,然后,像被按了暂停键,死死地定格在我身上。
定格在悠闲喝茶的我,和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