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亩地的枷锁
我这一生,始于一场交易,却终于一阵清风。
那日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尖上,折射着初升的阳光,像散落一地的碎钻石。
爹蹲在门槛上,烟袋锅子一明一灭,映着他愁苦的脸。他不敢看我,眼睛盯着地上爬过的蚂蚁,仿佛那些忙碌的小虫能给他答案。
“银子,宁老爷家来提亲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秋日晒裂的土块。
我正晾晒昨日采来的草药,手一抖,晒匾差点翻倒在地。山苍子、车前草、夏枯草散落一地,药香顿时弥漫开来,那是我熟悉的、属于山野的自由气息。
“宁学祥?那个能当我爷爷的宁学祥?”我问,声音出奇平静,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爹的烟袋锅子不再亮了,他把它在门槛上磕了磕,灰烬散落在地上,像他破碎的尊严。
“你弟弟的病...大夫说要用参。宁家给五亩水田,够我们一家活命了。”他终于抬起头,眼里是恳求,也是命令,“宁老爷说了,若是能生个儿子,再给五亩。”
我看着屋内,弟弟躺在草席上,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娘坐在一旁默默垂泪,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儿,不能再失去这个唯一的儿子。
墙角堆着空了的药包,那是爹连日来上山采药的结果,没什么用,弟弟的病需要的是真参,不是这些山野杂草。
“好。”我说。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我的心湖,激起千层浪后又迅速沉底,只剩一片死寂。
爹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却又立刻绷紧,仿佛承受不住这份轻松带来的负罪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进屋去了。
宁家的花轿来得比想象中还快,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村里人都出来看,指指点点。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费大肚子的女儿卖了个好价钱。
娘连夜赶制了一件红嫁衣,针脚细密,却掩不住布的粗糙。她一边缝一边落泪,泪水滴在布料上,晕开浅浅的水痕。
“银子,娘对不住你。”她哽咽着说。
我摇摇头,将晒干的草药仔细分装好:“这些给弟弟煎服,能退热。这些外敷,消肿。后山那棵老槐树下,我还种了些三七,再过两个月就能挖了。”
我说得平静,仿佛只是出门走亲戚,过几日便回。
但我知道,这一去,就是永别,我再也不是那个能在山野间自由奔跑的采药女了。
花轿经过村口老槐树时,我看见铁头站在树下,他是村里最好的猎手,曾说过要用十张狐皮来娶我。我们的目光相遇片刻,他先扭开了头,拳头攥得死紧。
2 笼中鸟的秘密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什么,也死了。就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再也飞不起来了。
宁家大院高墙深宅,我从前只在外面远远望过。如今成了其中一员,却比外人更不如。
宁学祥已经五十有三,我做他孙女都嫌小。
洞房那夜,他粗糙的手在我身上游走,我咬紧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窗外的月亮冷冷地照着,我想起铁头曾说,月亮是天空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们。不知道今夜这眼睛是否也在为我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