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祖传古镜的当晚,我发现镜中的自己会慢一秒模仿动作,
>查阅家族档案才知,我们一族世代皆为“守镜人”,
>关押着试图通过镜像吞噬现实的古老邪物,
>而每面古镜,需以直系血脉的右眼为锁,肉身作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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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搬家公司的厢式货车喷着粗气开走了,留下我和满屋堆叠到天花板的纸箱。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崭新木板的味道。这栋老宅是姑婆突然撒手人后留给我的,偏僻、寂静,推开窗只能看到墨一样化不开的山林轮廓。
最后一个搬进来的,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木箱,搁在客厅中央,像口小棺材。撬开钉死的盖板,层层防震泡沫底下,是一面古镜。
它很旧。椭圆形,镜框是某种暗沉的黑木,雕着层层叠叠、纠缠扭曲的枝蔓与难以名状的怪异形体,摸上去冰冷刺骨,绝非这个季节该有的凉意。镜面却异常光洁,水银底层流淌着一种活物般的微光,映出的我脸色苍白,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它吸进去。
姑婆的信很短,字迹颤巍巍的,只说是祖传之物,务必妥善保管,切勿损毁。末尾一句墨迹深重,几乎划破纸背:“切记,勿使镜蒙尘,亦勿使……镜无主。”
我把它搬到书房唯一空着的墙上,正对着书桌。挂上去的瞬间,房间似乎安静了一瞬,连窗外的虫鸣都消失了片刻。
收拾到后半夜,我才瘫进书桌后的椅子,揉着发酸的后颈。书房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光线昏黄,把那古镜框投下的阴影拉得长长的,扭曲晃动。我无意识地抬眼,望向镜中。
镜里的我也抬起了手,揉着脖颈。
动作一致,分秒不差。
我停下动作,镜中的“我”也停下。
大概是累花了眼。我甩甩头,刻意做了几个夸张的动作——抬手,咧嘴笑,比了个蠢毙了的V字手势。
镜中人同步复刻,一丝不苟。
我吁了口气,笑自己疑神疑鬼。正准备关灯上楼睡觉,视线掠过镜面,身体却猛地僵住。
刚才……我放下比着V字的手,动作已经做完。但就在我的手垂落腿侧的下一秒——极其短暂,几乎无法捕捉的延迟——镜中的那只手,才跟着缓缓放了下去。
心脏突兀地一跳。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镜子,极其缓慢地,再次抬起右手。
镜中的右手同步抬起。
停顿。空气凝固。台灯的光晕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然后,我放下手。
镜中的手,在我动作完成之后,清晰地、确定无疑地,慢了细微的一刹那,才完成了放下的动作。
不是错觉!
一股寒意无声无息地爬上脊柱。我汗毛倒竖,猛地站起来,后退一步撞到书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镜中的“我”也同步站起,同步后退,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惊骇。但下一秒,那份惊骇凝固在它脸上,比我的真实情绪延长了一瞬,才缓缓消退,恢复成面无表情的苍白。
我们对视着。我和它。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一种被窥视、被模仿、被微妙地剥离出这个世界秩序的感觉攫住了我。那镜面不再是一层水银玻璃,而是一层薄薄的、即将被捅破的膜,膜后面是别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