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滚过,书房重新陷入台灯昏黄的光晕,镜面也恢复了正常,映出我惊骇欲绝的脸,和背后再普通不过的书架。
但刚才那一幕已经烙进了我的脑海。
锁……右眼……肉身作狱……
那些滞后模仿的诡异画面,族谱笔记里的可怕记录,此刻全部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血液冻结的真相。
这面镜子关押着一个东西。一个靠模仿学习、企图吞噬现实取代真人的邪物。而困住它的监狱,需要直系血脉的右眼作为钥匙,用看守者的身体作为牢笼!
所以镜像会延迟……因为它在我体内?在我这个“狱”里?它在学习,在模拟,在试图理解如何成为一个“真实”的人?等待时机,破狱而出?
姑婆……她那总是微微佝偻的身影,右眼似乎永远隐在阴影里,看人时总习惯微微侧着头。小时候觉得奇怪,却从未深想。
她不是自然死亡。她是这漫长看守链的一环。而现在,这链条,这诅咒,这无比恐怖的职责,落到了我的头上。
下一个……就是我。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淹没了我。我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衣服。我看着那面镜子,它此刻安静地挂着,仿佛只是件普通的古董。但我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下是何等骇人的风暴。
我该怎么办?
逃?把这镜子扔在这里?笔记里模糊的警告闪过脑海——“镜无主”……“锁失”……
留下的那团污渍,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吗?
或者……像无数代先祖那样,献祭自己的右眼,成为这活体监狱的一部分,永远与一个试图吞噬自己的怪物共存?
冰冷的绝望顺着脚底爬满全身。我滑坐在地上,抱住头,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
嗒。
一声轻响。
我猛地抬头。
镜中的“我”并没有跟着抬头。它依然保持着抱头坐地的姿势。
但它的脸……正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
脸上,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表情。那不是惊骇,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冰冷的、探究的、带着一丝贪婪好奇的……模仿式的微笑。
它的动作,比我慢了整整十秒。
而且,它的右眼,正透过指缝,笔直地、渴望地看向我。
不,是看向我的右眼。
窗外,风雨大作,新的雷声正在酝酿。
那面古镜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默地映照着这一切。镜框上的雕刻阴影蠕动,仿佛无声的狂欢。
它等了很久了。
我知道。
我也知道。
今晚,是新月的夜晚。
那微笑凝固在镜中“我”的脸上,冰冷,僵硬,像初学绘画的孩童用拙劣的笔触描摹出的弧度,毫无温度,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探究。它的右眼透过指缝,死死锁定了我的右眼,那目光带着一种实质般的粘稠和渴望,刺得我眼球阵阵幻痛。
十秒。
整整十秒的延迟。
它不再满足于细微的滞后,它在宣告一种存在,一种正在苏醒的意志。
我连滚带爬地扑向书房门口,手指哆嗦得几乎握不住门把。咔哒、咔哒!反锁!又发疯似的拽过旁边一把沉重的实木椅子,死死抵在门把手下面。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下来,胸腔剧烈起伏,像破了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