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锋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极细微地刺了一下。他预料过她的愤怒、她的哭泣、她的哀求,甚至她的破口大骂,唯独没料到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漠然。
他走进去,无视了那个试图开口的制片人,径直走到苏晚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从她苍白的脸,滑到她握着笔的、微微颤抖的手指,最后落在那份标题露骨的合同上。
室内空气凝滞。
良久,厉锋才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漠然:“苏晚,就为了这点钱,作践自己到这种地步?”
苏晚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
厉锋压下心底那点莫名的不适,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讥讽:“看在你我过去那点情分上,开口求我。或许,我可以考虑帮你一把,让你不必用这种方式……赚钱。”
他刻意放缓了“赚钱”两个字,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
苏晚终于有了反应。她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干涩得像秋风扫过落叶。她看着厉锋,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讥诮。
“求你?”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厉总,然后呢?再做一次你圈养的金丝雀?还是再做一次你用来搞垮我家的跳板?”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的讥诮变成了某种决绝的冰冷:“不必了。你的‘帮助’,我承受不起。”
说完,她不再看厉锋一眼,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份合同上。然后,在厉锋骤然变得冰冷的注视下,她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乙方签名处,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晚。
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又仿佛轻松无比。
签完字,她将笔放下,站起身,甚至对着旁边目瞪口呆的制片人露出了一个极其公式化的、冰冷的微笑:“王制片,可以开始了吗?”
然后,她转身,再没有看僵在原地的厉锋一眼,挺直了那身似乎永远不会弯曲的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里面那间拉着厚重窗帘、灯光暧昧的摄影棚。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摄影棚内,空气浑浊,弥漫着灰尘和廉价香氛混合的怪异味道。强光灯炙烤着,让苏晚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背景布置成一个廉价的酒店房间,猩红色的地毯上甚至能看到不明污渍。
“苏小姐,我们先试拍一组……嗯,比较清新的。”王制片搓着手,眼神像黏腻的爬虫在她身上游走,嘴里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就从……脱外套开始吧,自然一点,想象一下……呃,回家放松的感觉。”
导演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是用监视器后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像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道具。
苏晚站在灯光中心,感觉所有的光线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手指,缓缓搭上了旧外套的纽扣。
第一颗纽扣解开。冰冷的塑料触感。
记忆如同失控的潮水,猛地撞进脑海。
那是星耀年会后的庆功宴,她喝多了些,撒娇说冷。厉锋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他那件昂贵的意大利高定西装外套,仔细地、甚至带着点郑重地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清冽的雪松香气,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他在她耳边低笑,气息灼热:“我的小公主,可不能冻着了。”那一刻,周围所有的艳羡和起哄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