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棠站在巷口那棵老槐树下时,暮色正一点点漫过青石板路。巷深处的 “修记钟表铺” 还亮着灯,木质招牌上“修” 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依旧在昏黄的灯光里,勾着她心底最软的那根弦。
这是 2023 年的深秋,苏晓棠从北京回南方小城出差,特意绕了远路来这条熟悉的巷子。风卷着槐树叶落在肩头,她抬手拂去,指腹触到一片微凉,忽然就想起三十年前的某个午后,也是这样的季节,爷爷正坐在钟表铺的柜台后,用镊子夹着细小的齿轮,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洒下细碎的光。
1 梨木柜台上的 “小徒弟”
1993 年,苏晓棠刚满六岁,家就住在钟表铺隔壁。那时候,“修记钟表铺” 是巷子里最热闹的地方,街坊邻居谁家的钟表停了、走不准了,都会送来让修爷爷看看。修爷爷是个寡言的老人,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手上的活儿却细得很,不管多破旧的钟表,到了他手里,总能重新滴答作响。
晓棠每天放学,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扎进钟表铺。爷爷的柜台是用老梨木做的,桌面被几十年的时光磨得油光发亮,边角处泛着温润的琥珀色。柜面上铺着一块深绿色的绒布,上面整齐摆着各种各样的钟表零件 —— 指甲盖大小的小齿轮、卷成螺旋状的发条、细得像发丝的指针,还有装着酒精的小瓷瓶、擦零件用的麂皮布,像一群安静待着的小精灵。
晓棠总喜欢趴在柜台边,下巴搁在绒布上,眼睛瞪得溜圆看爷爷修表。爷爷怕她摔着,特意在柜台下垫了个矮矮的木凳,还在她手肘边放了个软布垫,防止她磕着。爷爷修表时,会把银色的放大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反射着光,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宝贝。他的手指关节有些粗大,却异常灵活,镊子夹着齿轮轻轻一转,“咔嗒” 一声脆响,原本卡住不动的机芯,就跟着恢复了活力,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铺子里听得格外清楚。
“爷爷,我也想试试!” 有天,晓棠看着爷爷熟练地摆弄零件,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角。爷爷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把一把迷你版的小镊子递给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报废的旧怀表机芯:“慢慢来,先试试夹起这个小螺丝,别用劲太猛,它脆得很。”
晓棠小心翼翼地捏着镊子,手指因为紧张有些发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小螺丝夹起来。她有点泄气,嘴巴微微撅起。爷爷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慢慢调整镊子的角度,“看准了,轻轻捏,就像捏着一片羽毛似的。” 在爷爷的引导下,镊子终于稳稳夹住了螺丝,晓棠眼睛一下子亮了,抬头冲爷爷笑,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虎牙。爷爷也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淡淡的机油味,却让晓棠觉得格外安心。
从那以后,晓棠成了爷爷的 “小徒弟”。每天放学,她都会坐在小凳子上,学着爷爷的样子,用小镊子夹零件、用软布擦齿轮。有时候不小心把零件掉在地上,爷爷从不怪她,只是陪着她一起趴在地上找,阳光透过玻璃窗,把祖孙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叠在青石板地面上,像一幅温暖的画。
“爷爷,这个小齿轮为什么会转呀?” 有次,晓棠举着一个银色的齿轮问。